16
“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亲眼见过汤毅凡和虞雪在一起?”他语气越来越笃定,“或者,亲耳听他说他爱她,想和她在一起?有没有?”
她终于开始动摇了,她有没有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一切一切的开始,是她打电话叫汤毅凡来送虞雪上学。之前或之后,汤毅凡提过要介绍一个女生给她认识,后来呢?后来汤毅凡极力想让她和虞雪做朋友,他说,你应该和一个真正的好姑娘做朋友,而不是那些场面朋友。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要有朋友才行。可她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是因为虞雪是他女朋友,所以他才叫她们和平相处的。
再后来,她带虞雪去参加丹尼的生日宴会,虞雪被骚扰,那时她和丹尼在包厢中缠绵,然后毅凡来了,大动肝火。
“丹尼的生日宴会上,他的所有话,都是针对你。他气的是你,他难受是因为,在那个光鲜亮丽的派对上,你却躲过了所有人,和男朋友躲在里面偷偷做爱。那是他控制不住终于爆发的一次,可惜,却被你给忽视了。”
“可他送虞雪回家!”
陆盛耸肩摊手:“任何一个有点风度的男人,都会送同行的女士回家,何况她是一位受了惊的女士。虞雪是你带出来的,出了事,你收拾不清摊子,他当然会帮你一起收拾。更何况,他送虞雪回家之后,又赶回酒店,坐在门外等着你回来。哪个是风度,哪个是感情,你自己想。”
微婉心跳,好像心里有座山即将要崩塌。
可能吗?这么久以来,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个人的想象?
事情还没有结束,后来,汤毅凡和虞雪一起回国,这又怎么说?
话说回来,她是真的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回国。
从头至尾,她看到的只是虞雪拖着箱子来找毅凡,但毅凡是怎样回应的,她压根就没看到。她一心认为,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他回国后,她无时无刻不在认为他们两个是在一起的。时至今日,虞雪前脚出现在巴黎,毅凡后脚也出现,她便更加坚定不移地坐实了他的罪名。
“我的想法是,这个虞雪小姐,她也有一段想象。想象的根源就在于他第一次送她上课,她从那次开始认为,汤毅凡喜欢她。但她不知道的是,那第一次根本就是你叫汤毅凡去帮她的。那之后的所有事,都是女孩子天生的浪漫情怀所致,她会顺着自己的心意,执意要把他的所有仅仅是善意的行为,都解读为爱情。就像你,小姐,你是正好相反,”他用下巴指指微婉,“你是执意地把他的所有行为都解读为,不是爱情。”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易微婉跳起来。千万个声音汇集起来,撞击着她整个人:怡风的话——只有你不知道,他爱你这么久;安东尼的话——我认为你对毅凡不公平。
现在,是陆盛的话——你把他所有的行为都解读为,不是爱情。
所有人都认为,她误解毅凡,毅凡爱着她,她却有眼无珠,视若无睹。可怎么会有人这样做?怎么会有人将一个人的爱,确信为不爱?
“因为你没有安全感,因为你认为,没有人会爱你。没有安全感的人,情愿相信幸运而不是幸福。你不信幸福,那想给你幸福的人,就必须为你的不信而埋单。”
陆盛盖棺定论,做了他的结束陈词。
“易微婉,汤毅凡就是埋单的那个人。他一直,在为你的没有安全感而埋单。”
陆盛说,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好好回忆,从头回忆,回忆你们之间的所有事。你是在将一个爱你的人推开。他爱了你二十多年,这次,他可能真的不再等了。
易微婉再也听不下去,她耳朵嗡嗡地响,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失真。她不能再想这些事,不然她会失控地尖叫起来,脑袋会爆炸。她开口催促他回家,小佳霓可能会担心他。他知道今晚已经够她受了,不想再咄咄逼人,他终于开始动身。
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陆盛穿大衣的动作僵在那里,她也惊恐得一塌糊涂。他意味深长地看她,说:“如果你真的那么笃定,就应该不怕接一个电话。”
她听了劝。
汤毅凡是打来告别的。他问她有没有吃饭,吃的什么。
她说吃了陆盛做的蛋炒饭,超好吃。
之后,她强硬地挂掉电话。陆盛用责怪的眼神看她,看了很久后,不看了。那样子好像在说,如果她这样,那他也认了。
陆盛离开,她睡下。她又做梦了,近来总是做很有情节感的噩梦,她倒想试试今晚的精彩是什么。
她梦见,黑暗中,有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廊。沿着走廊,有两排高高的架子,上置琳琅满目的鞋子。她认得它们,这里面有你能想到的所有牌子、所有款型。这是姐姐的鞋柜,但她不记得架子怎么会被摆得只留这样一个狰狞的夹缝,就像要一点点地,将她挤死。她听到拍打木头的声音,有个女孩,在架子后面求救,她渐渐地认出了那个声音。
是虞雪,她哭叫着要出去,好像有人将她封在了鞋架里。
她想救她,她左右地跑着,想找一个通道绕到架子后面将她救出来。走廊好长,越来越窄,她听到的哭叫声也越来越响,但她就是找不到突破口。在不断地奔离后,她停在了一面镜子前,她看着那其中脸色苍白、汗流浃背的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了虞雪——被束缚、被幽禁、哭叫着、拍打着,可最后,她跑着想去救的,原来是她自己。
她,变成了虞雪。
轰——
巨响后,这木制的迷宫倾塌了,华贵的皮革纷纷坠落,镜子也哗啦哗啦地裂成了碎片。接着洪水滔天,她不得不相信那是因为天空正在破碎,大地正在下陷,堕入看不见的灼热地核。在这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里,她却奇迹般地保持完好,因为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离了原地,她知道那只手是谁的。
如同看着电影中的俯拍镜头,她看着自己,或者说是虞雪,成为大水中一处渺小的孤岛,随即被惊涛吞没,再也不见踪影。
轰鸣声不断,崩塌在持续,这似乎是一个伟大的结束。
这真是她做过的,最好的噩梦。
易微婉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裙。她意识到巨响并非只来自梦里,是她的门发出了响声。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入室抢劫了吗?她应该躺在床上装死,还是立刻跳到灶台前,摸出一把菜刀来自卫?她毛发尽立,坐起就不敢躺下去,但也不敢下床。
一个黑洞洞的人影走近了她,她控制不住地尖叫。
她被来人以光速捂住了嘴。
“别怕,我在呢。”
易微婉将他的手掰开,尖叫进阶为怒吼:“你在个头!你把我的门给砸坏了!”
17
汤毅凡回头看不远处纸片一样摇晃的门,门闩从中间折断:“哦,对,不好意思。”
这时他才想起,破门而入的人正是他自己。
“不好意思,你这门比我想的要结实一点,只能这样了。”他放开她的嘴和腰,走回门口,摆弄几下,但貌似一时半会儿弄不好,“别担心,明天早晨我再看看。”
他毫不拘谨地打开了大灯,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刺痛了。他四处走着瞧,摸到了她的冰箱,打开,像偷腥的猫一样东摸西找,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别说是在砸坏了她的门之后。
易微婉噔噔地下床,站在了汤毅凡和冰箱中间,伸开双臂,犹如护着小鸡以防被老鹰抓走吃掉的母鸡。
“汤毅凡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蛋炒饭呢?给我交出来!”
她要被这个神经病逼成神经病了。
“你大半夜的搞这一出,就为个蛋炒饭?”
他倒很不像神经病,他不冒汗、不哆嗦,人模狗样的,整个一正常人。白炽灯灯泡嘣的一声爆了,整个房间就只剩冰箱里黄幽幽的光。这黑暗和光让易微婉想起要离开汤家时,她被他关在衣柜里的那次,同这次一样,也是黑暗中一线混沌的光,也是毫无理由地被胁迫。但汤毅凡,他可是自认为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她料想,这次他也是有个理由的。
汤毅凡很平静,但从他灰白的嘴唇来看,这状态是极怒过后的骤然回落。
“对,就为个蛋炒饭。易微婉,我用了二十年来劝你吃一口蛋黄,你拒绝了六百二十九次,你拒绝了我二十年!现在,你凭什么吃别的男人给你做的蛋炒饭!”
Part III 幸运灵符
这一年,他们在一起,所以哪里都是好风景。
我不会用我的一辈子来告诉你们,名利金钱都是致命的幻觉。
我只告诉你们,爱情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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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以后回忆那一刻,易微婉指天发誓、捶胸顿足地指出,她那一哭,绝不是被汤毅凡吓的,更不是,像他自以为的那样,被他感动的。而是因为这货把她按在了冰箱前面,那冰箱门还是开着的。
他还有心情吼,都把她冻成什么样了啊。
汤毅凡倒还先生上气了:“我得问问,您怎么就跟您哥真掰了?而且,为什么我得是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