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杀不可?” 她缓缓道。
“非杀不可!”
陈圆满嘴角扬起一丝弧度,却没半分温度,冷笑道,“你看,你有非杀不可的人,我却有非治不可的伤,要不我们互相体谅一下,等我治好他,你再杀了他?”
“臭丫头不知好歹!”青衣大汉被陈圆满的话激怒,长剑剑光一闪,瞬间已刺至陈圆满面前。
陈圆满看出那青衣大汉的武功在自己之下,是以才会出言挑衅,替茶客出口恶气,可还没待她出手,那年轻公子不知怎的就晃到了她面前,云淡风轻地伸出两根手指,轻轻一挟,便将那青衣大汉的长剑夹住。
“江湖人,最大的特点不是武功高强,而是不肯相互体谅,所以我不喜欢江湖。”年轻公子摇摇头,叹了口气说道。
“灵犀一指?!”青衣大汉大骇,用尽全身力气抽回长剑,可那少说也有八、九斤的长剑却好似在年轻公子两根手指之间生了根,任青衣大汉如何运用内力也无法将长剑拔出。
“你是陆小凤?!”青衣大汉冷汗自背后淋漓而下,他能扛起几百斤的巨石,却抽不出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两指间夹着的剑。
“我不是陆小凤,但你若能放过这位姑娘和茶客,我倒是很乐意将剑还给你。” 年轻公子微笑着劝道。
此刻青衣大汉若是再瞧不出这个年轻公子的武功实在在自己之上太多,那可真是对不起他这么多年来吃的饭了。
他身后的青衣大汉见此情景也不敢妄动,众人一时僵持不下。
“姑娘,你带这位大哥先行离开,这里交给在下便可。”年轻公子道。
“好,多谢公子,小心。”陈圆满也已瞧出这眼盲公子根本不需要自己担心,当下不多客套,利索地将茶客轻轻托上马背,因茶客伤及肋骨,不能骑马快行颠簸,陈圆满便牵着马,缓缓朝着关口而去。
陈圆满头也不回地慢慢走着,竟丝毫不担心青衣大汉会追杀上来。
不知为何,那眼盲公子的一举一动莫名让人觉得心安。
江湖虽险恶,可其实天下还是好人多,她这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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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陈圆满离开半盏茶时分,年轻公子开口问青衣大汉道,“你可还看得见那位姑娘和茶客?”
“你不会自己看啊!”青衣大汉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偏偏又动弹不得,这小子居然真在这里耗到那丫头走得看不见人影了还不放手。
“抱歉,我是个瞎子。”年轻公子淡笑答道,语气甚为平常,就好像在谈论天气。
青衣大汉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是瞎子?”
眼前这人面带微笑,举重若轻,怎么看也不像是瞎子,莫不是在唬他?
“千真万确。他们想是已经走远了,各位也回去吧。”年轻公子倏地放开青衣大汉的长剑,动作轻柔,仿佛放开的不是沉重的剑,而是一片羽毛。
“你到底是谁?!”青衣大汉不死心地继续问道。
“在下花满楼,各位再会。”年轻公子施了一礼,转身牵着自己的马离开。
身后青衣人愣在原地,看着他翩然离去的背影,竟不敢贸然追上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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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关之后便是城镇,陈圆满将那茶客带至镇上医馆,细细说明伤情之后,交由当地郎中治疗,自己则继续朝陵川行进。
她在沿途买干粮时,听说有人假冒青衣楼寻仇闹事,已被青衣楼严惩不贷,她便想起日前那些青衣大汉,也不知是不是同一件事。不过这些事已与她无关,她也不多打听,只是偶尔想起那天两次相救的眼盲公子,心头会觉得一暖。
天气愈发寒冷,进入中原,陵川府地界之内也已是连日飘雪,陈圆满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穿过陵川县城,待策马奔至城郊山谷中的陵川药庐时,已近深夜。
药庐位于山谷僻静处,面前一条溪流淙淙而过,即使在寒冬也不冻结,此溪便是陵川的一条支流,夹溪两岸树木茂密,遍野皆是草药,陈圆满的父亲陈湛就是挑中这块宝地,建了一座药庐。
陈圆满自小在这里长大,对于此处的一草一木皆了然于胸,所以即便是夜间骑马穿林也是丝毫不受阻碍。
只是今晚,她甫一入林,便敏锐地感觉到药庐周边的氛围有些不同,至于是何异样,她却说不出来。
她握着缰绳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放缓马匹脚步,慢慢靠近药庐。
药庐外有圈篱笆,大门紧闭,屋内也未点灯,父亲似是不在。
陈圆满跳下马,刚伸手触到大门,“嗖”地一声,一支冷箭裹挟寒风破空而来,朝陈圆满门面直插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熊猫通常隔日出馆溜达一圈儿,其余时间在馆内埋头吃竹子码字努力养肥。
所以......来根儿竹子好嘛?
☆、第三章
幸而陈圆满心下警惕,听得异声,随即软腰后仰,那冷箭贴着她的腹部堪堪擦过,箭势凌厉非常。
一箭尚未落地,又有数箭从不同方向射来,所幸陈圆满身上还有斗笠和蓑衣,她用斗笠格开数箭,顺手将蓑衣解下,双手将其铺展旋转开来,蓑衣俨然成为一个巨大的盾牌,因其柔软且有缝隙,将来势凶猛的箭矢一一或打落或阻挡住。
药庐周围的树丛中窸窣之声不绝于耳,陈圆满夜视目力甚佳,看出数个人影从树影之间跃出,身法灵动迅疾,似是受过训练。
看来是有备而来,绝非寻常鸡鸣狗盗之徒,她这一路上一直觉得父亲似是遇上大麻烦,此刻得到证实,心下不由得一沉。但即使心中担忧父亲安危,她却不得不迫使自己沉下心来,专心应付对方歹徒。
“你们是什么人?”陈圆满厉声问道。
密林之中,篱笆之内,冷箭不断从各个方位袭来,一箭比一箭更急更密,对方缄默不语,只管招招狠下杀手,陈圆满挂心父亲安危,想进屋一看究竟,却被他们的箭阵结结实实挡在篱笆之外,无法进入药庐。
冷箭先发制人,陈圆满一时无暇反应才会处于守势,这会儿她已逐渐摸清对方实力,思索着如何找机会转守为攻。手中连片织成的蓑衣已经被冷箭打得七零八落,陈圆满伺机将插在上面的箭头拔落,反手挥向对方,到后来连蓑衣的棕片也被她当成银针射出。
若论势头,陈圆满敌不过对方人多势众,配合严密,但她胜在轻功身法轻灵,闪避迅速,且她自幼精研医术,认穴极准,学武之时亦是下苦功练过指穴打穴的手法,因此此时用箭和棕片当做银针击出,虽不像对方用强弓射出劲势之猛可贯穿人心,但也已有两人被她打中了胸骨处的天突穴和心窝处的膻中穴。
天突穴和膻中穴乃人体重要穴位,是任脉上主要穴道,也是武学上常讲的死穴,一旦遭受重击,便会对人体产生巨大危害,轻则昏迷,重则死亡。
对方损失两人,阵势顿时有些凌乱,陈圆满打开缺口,伺机突围进入药庐,这实乃兵行险招,被围攻之下本不应再进入闭塞所在,免得被瓮中捉鳖,但陈圆满既然不能肯定父亲一定不在药庐中,就非得进去看看不可。
虽说是铤而走险,但她熟悉药庐构造,进去之前便已筹划好了父亲在与不在两套脱身方案。
“爹!”陈圆满冲进屋中大喊,然后她意识到屋中确实有人,但却不是父亲。
“轰”的一声,火光冲天,药庐内外同时蹦起数丈高的火焰,赤红中带着惨碧色,妖异非常。
陈圆满只觉背后有人,待到回头,便见眼前黑影一闪。
失去意识之前,她瞥到漫天火光映照下,那群放冷箭的人,每个人都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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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青衣人冷眼瞧着整个药庐被熊熊烈火包围,良久,直到确认没有人能再出来,终于尽数撤退。
夜空星光黯淡,空气中满是硝磺的味道,刺鼻而惨烈。药庐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喀拉”、“喀拉”的梁柱断裂之声。
“蓬”地一声,药庐的一面墙体竟整个被掀到了半空中,从里面窜出一个黑衣人,他速度奇快,身形飘忽宛若鬼魅,挟着昏迷的陈圆满,骤然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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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王山附近的绝尘谷虽说气候较谷外温和,常年不下雪,但在小雪节气连着下十天的雨,也已是罕见。
这一天,雨势直到正午才算完全停止,依旧是看不见日头的。
山中蒙着白霭霭一层雾气,泥土散发着潮湿的味道,农夫和猎户自然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进山打猎,一是时辰稍晚,很少有猎物在这个时候活动;二是雾气大,根本看不清猎物;三是谷内土质较松,雨后贸然进去恐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