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有为法,皆是因缘和合而生,不是无因自有。若非当年贫尼于陵川负伤垂死,被令尊救至陵川药庐,又怎能与令妹结缘?”
“师太说的是。”陈圆满不再争辩,取出脉枕,“师太近来身体可有不适?还是让圆满为师太诊脉吧,有馀那丫头医书背得再精准,到底还是欠缺经验,不能让她砸了陵川药庐的招牌。”
惠静师太笑道,“不急,看你的样子也累坏了,先去洗个热水澡,待到明日休息好了,再诊不迟。”
“不瞒师太,圆满此次前来,不能久留。”
“可是又有急症病人要救治?”
“日前我本在河洛一带行医,接到爹爹的飞鸽传书,叫我尽快赶来这里看看有馀是否安好,再回到陵川去找他。信中所言简略,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爹爹一向甚少用飞鸽传书,我猜测事出紧急,故而片刻不敢耽搁,待到天一亮我便启程回陵川去。”
惠静师太闻言叹道,“你们父女俩一出诊云游便是个把月,来看有馀的时候本来就不多,以前还能来呆上个四五日,这次走得这么匆忙,明天她起来见不到你,怕是又要失望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陈圆满叹了口气道,“我和爹爹都自知亏欠有馀太多,可身为医者,总觉得还有更多人需要帮助,既然自己有这个能力,便总忍不住多做些。”
惠静师太安慰道,“你们父女都是心怀善意之人,会得福报的。有馀这孩子看起来顽皮,实则什么都懂,你们的用心她都知道,故而抱怨和不开心也只在一时,之后便没事了。”
陈圆满不觉莞尔,“所以常常觉得,有馀便是我们的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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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破晓,陈圆满因怕妹妹醒来又生难舍之情,便先辞别惠静师太,临走时留下几张方子给二人调理身体,并作陈有馀研习药理之用。
她一路骑马奔向东南方,沿途翻山越岭,只求抄近路省些时间,除了夜间在沿途市镇投店住宿,日间休息进食几乎都是买了干粮之后骑马慢行,边走边吃。
那夜她与惠静师太在立雪堂叙话,其实并没有将实情全盘托出。
父亲寄给她的飞鸽传书中,除了要她赶回陵川药庐之外,还叮嘱若十月二十他人仍不在药庐,便无论如何也要在大雪节气之前赶至江南花家,用陵川血莲替花夫人续命,万事勿阻。
父亲信中语气之急切严肃,乃陈圆满生平仅见,因此她推测父亲一定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心下不禁担忧,却不能透露给惠静师太和陈有馀发现。
连着赶了两三日路,眼前不远处便是去往陵川必经的六盘山关口,陈圆满看到前方有个茶棚,便下马去买些干粮备着。这一天风很大,连蓑衣都有些抵不住,陈圆满虽有武功底子,但全身依旧冻得有些僵,于是要了碗热茶,打算喝完暖暖身子再上路。
此处已算关中要道,来往商旅络绎不绝,但茶棚却只有一个,桌子也仅有几张,几乎每张都被占了。
陈圆满扫视了一圈,发现有一桌还有三个空位,便拿了茶碗过去。
“这位公子,介不介意我坐这里?”
“姑娘请便。”独坐一桌的年轻公子微笑应道,他衣着素雅,容止清俊,笑容朗煦,一如冬日暖阳,淡而不炫目,却令人感到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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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姑娘请便。”独坐一桌的年轻公子微笑应道,他容止清俊,衣着素雅,笑容朗煦,一如冬日暖阳,淡而不炫目,却令人感到温暖。
“多谢。”陈圆满得到允许,坐了下来。
赶路之时匆忙疲惫,见到陌生人友善的笑容总是令人高兴的,于是陈圆满也冲他笑了笑。
但她很快就发现,这位公子似有眼疾,且已罹患多年,只是外表看起来竟几乎与常人无异,连她行医多年,都差点没有察觉。
许是他的笑容太过温暖明朗,很难和平常她所见到的那些愁云惨淡的视障病人联系到一起。
“姑娘为何一直看着在下?”年轻公子开口问道,神色有些许疑惑。
陈圆满面上倏地一热,身为医者,她总是对病症比较敏感,因此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没想到居然被他发现了。
“抱歉,失礼了……”她心中暗暗惊奇,心想他怎么知道自己在看他。
陈圆满话音未落,远处一行人马疾奔而至,为首的一个蓝衣的年轻人骑在马上东倒西歪,俨然已受了重伤,面上血色全无,却仍是奋力抽打马匹,似是在逃避后方一大群人的追赶。
后面的人个个身穿青衣,对年轻人穷追不舍,手持兵器,凶神恶煞,剑拔弩张,看起来是一场典型的江湖仇杀。
茶棚之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一群人吸引过去,陈圆满不喜江湖厮杀,见这场景秀眉微蹙,身旁的年轻公子也是侧耳细听那边的动静。
“臭小子,再不站住,休怪爷爷我下手无情!”
一个青衣的虬髯大汉粗着嗓门吼道,手中九节长鞭一甩,眼看打至年轻人的头部,那年轻人俯身避过,却因为路上一条横沟当前,身下马匹陡然一跃,年轻人抓不牢缰绳,一下便从马背上掉下去。
茶棚中的茶客均是一声惊呼,马匹后蹄就要踏上年轻人的身子,可他竟在那一瞬提身抱住马腹,原来缰绳还套在他手腕上,但见他咬紧牙关,整个身子虽摇摇欲坠,却仍拼尽全力重新跃上马背,继续策马奔逃。
“好!”茶棚中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彩。
后面那些青衣人耳朵倒灵,往茶棚这边望了一眼,有几个青衣人便勒停了马,其余的人继续向前去追那年轻人。
喝彩茶客自知惹上了麻烦,立刻准备开溜,可那几名青衣人也不论茶棚是否能容得下他们的马匹,兀自将马横在那茶客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周围的茶客已经四散而去,椅子桌子也已被高大马匹挤得凌乱侧翻在地。
“刚刚是你在笑?”一名青衣大汉举起长剑在桌上重重一戳,木质桌子立马裂了一道缝,摇晃了一下便裂成两半。
“没......没......”那茶客不过是过路商旅,身材矮小,生性喜欢看热闹,此刻早已被青衣人的阵势吓得面无人色,连话都说不清楚。
“没有?”那青衣大汉冷哼一声,连剑都不屑使,只双手提起缰绳,身下马匹顿时一个人立,扬起前蹄向那茶客踢去。
茶客吓都吓呆了,哪里躲得过,被马蹄踢个正着,化作一道弧线,正朝着陈圆满和年轻公子所在的桌子飞了过去。
“姑娘小心!”
“公子小心!”
陈圆满顾及身边的年轻公子眼盲,立时出声提醒他,同时抓起他的胳膊,想带他跃离桌子,谁知年轻公子比她还快上一分,话语提醒的同时,竟也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轻轻一跃。二人同时牵着对方手臂,双双落在离桌子数丈远的地方。
陈圆满落地之后立马收回手,面上虽未有很大波动,心中实则暗暗称奇,年轻公子携她这一跃,轻功不知比自己高出多少,何况他虽眼盲,却能在一瞬之间判断出她手臂所在方位,并精准抓住,实已是她生平所未见。要知道,就算是健全之人,要在一瞬间如他这般行云流水地做出这一连串的周全反应也是不容易的。
“多谢姑娘。”年轻公子面带微笑,袍袖一挥,躬身抱拳向陈圆满道谢。
“也多谢公子。”陈圆满见他竟先向自己道谢,心中着实不好意思,若论起来,这眼盲公子比她动作快上一分,倒不是自己救他,而是他救了自己。
“哎呦!”二人正互相道谢之际,那可怜茶客情况却不妙,他整个人如大马猴一般重重摔落在桌子上,将桌子压塌,且显然被马蹄踢得不轻,落地便喷出一口鲜血。
陈圆满本不欲搀和江湖事,可伤者既已落在她脚边,她便不能坐视不理。
“小姑娘,这是青衣楼和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别搀和。”青衣人吼道,将长剑指向陈圆满。
陈圆满正俯身查看地上茶客的伤情,肋骨似乎被踢断了。
“我劝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青衣人见这年轻女子听到自己说话连头也不抬,气得脸色铁青,他刚刚见陈圆满和那年轻公子施展的轻功都甚为高明,因此心下有所忌惮,不敢像对茶客那般不客气。
“我若不管,你会把他怎样?”陈圆满抬起头问道。
“杀了他!”青衣大汉道。
陈圆满抬头盯着他的眼睛,手下却掏出银针替茶客止血,运针如飞,极为娴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