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蛋?”
“嗯,不过也不算太坏,这些蚯蚓还是他送给我的。”
“有馀啊,有时候我也不知应不应该将你继续禁锢在这里,你自小生长在谷中,对外面的人情世故不甚了解,为人处事难免偏激,将来一旦离开这里,我生怕这里的生活将你的眼界变窄了。”
“不会的,师太都是为我好,我知道的。”陈有馀笑眯眯地答道,“师太,我给您研药去啦。”
惠静师太微笑着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她一向认为,生有慧根之人,略略点拨即可。
陈有馀回到灶间,将泥坛子里的蚯蚓一条一条铺开,用火烘烤风干,细细研磨成粉末,混入早已配好的中药,分成十五份,用纸和绳子仔细包裹好,神情专注认真,动作娴熟利索,好似已经做过千百遍,让人很难想象她只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
等一切做完,也已过了个把时辰,惠静师太叫她一起准备晚膳。
吃过晚膳,她回到房间,点亮烛火,仔细关好门窗,伏在桌上,对着豆大烛光开始写信,写好后装在信封里,又开始收拾行李。
半夜时分,惠静师太已经就寝,陈有馀背着包袱,腰间系着把匕首,悄悄推开门,对着惠静师太的房间双手合十,拜了几拜,脸上神情甚为愧疚,而后小跑几步往院墙轻轻一跃,便如燕子般飞掠出墙头,没有丝毫声响。
一口气施展轻功跑到了山间,陈有馀终于松了口气,心想着又要让惠静师太担心了,真是罪过,可她更担心姐姐和爹爹的安危。
日间她遇见的那个坏蛋大叔和另外一个男人说的陵川药庐,不就是她家么,好像她姐姐也出事了,她得赶去帮忙呀。
“已经给师太做好了十五副药,留了书信,这样应该行了吧。”她嘀咕着,急急朝山谷口奔去,身影纤细瘦小,一双眼眸却比夜空里的星子更加璀璨。
夜风凉,吹过树叶发出簌簌响动,黑暗中,几个青色人影悄然掠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
陈圆满告别好心收留她的农户,跃上马背,向江南飞驰而去。
那夜她回到陵川药庐,一群歹人不但意欲暗杀她,还纵火烧了药庐,她只记得那时她冲进药庐之中,没看见父亲,却遇上一个陌生黑影,随后爆炸声响起,整个药庐瞬间被熊熊火焰包围,待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便已身处一个农户家中。
农户夫妻告诉陈圆满,她是一天前被发现倒在自家门外的,当时是夜里,外面冷得很,漆黑一片,夫妻俩救她进屋的时候她已经昏迷。
农户家离陵川药庐已经很有一段距离,一定是有人救了她。陈圆满追问起来,可那夫妻俩却说当时外面没有看到别人,只在门口留有一锭金元宝,说起这个的时候,农户夫妻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想是种一辈子菜,打一辈子猎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陈圆满运行自身真气,畅通无阻,也就是说她并未受重伤,只是被人封了穴道才会昏迷不醒,这让她不由得想起当时药庐中的黑影。
那人一袭黑衣,身材高瘦,当时夜黑风高,陈圆满只一瞥,并没看清面貌,但依稀可分辨出是个男人。
可他到底什么来头?是不是他救了她?陈圆满心下不禁生出许多疑问。
若是他救了她,那便应该和门外那些人不是一伙儿的,可他为何要打扮成那样到药庐来,到底来做什么?
若他不是好人,为何不直接放任她烧死在药庐之中,来个毁尸灭迹岂不是更加省事?
陈圆满去陵川县城的银庄鉴定过那锭金元宝,确系合法足赤的官方通货,并无任何不妥之处,从这上面根本查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且在农夫家休整的日子里,她也已回陵川药庐查看过了,触目所见皆是残垣,她和父亲这些年辛辛苦苦经营的家就这么烧得干干净净,陈圆满心下愤怒异常,发誓要将那伙歹人揪出来报仇雪恨。
可她同时也暗暗庆幸,找遍废墟也没有发现父亲的尸身,也就是说,父亲现在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她细细思索,这些年父亲和她行走江湖,治病救人,不说广积善德,但至少也没做过坏事,且他们行医之时一向低调,很少留名,江湖上知道陵川药庐的人并不多。不知这次父亲到底遇上了什么麻烦,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到现在也杳无音信。
不过,从另一方面想,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此外,陈圆满也庆幸妹妹寄居在惠静师太那里,若是那夜陈有馀也在,说不定她们姐妹二人现已身遭不测。
陈圆满花了两天的时间,将废墟大致清理了一下,掀开那些断梁残块,便露出了下面石砌的地窖。
父亲昔日有位好友名唤朱停,外表虽蠢胖,却是天下有名的巧手名匠,父亲请他在药庐之下建造了一个地窖,石壁厚重,水火不侵,且地窖之内机关密布,只有她、父亲和朱停本人才知道破解之法,药庐之中的珍贵药材和重要财产全部放在地窖之内,这也是她为何没那么担心的缘故。
可当陈圆满进入地窖之后,竟发觉机关已被人破解过,地窖凌乱不堪,简直就是打劫现场。她心中“咯噔”一下,迅速将地窖检查一番,果然,那些人不是为了求财而来,因为钱财一分不少。
只有陵川血莲不见了。
陵川血莲是父亲亲手培育出来的奇药,世上仅此一株,二十年一开花,一开花便可助人续命二十年。虽然没有外界传言的“生死人,肉白骨”那样夸张,但确实可以解百毒,拯救性命垂危的病人。可相应的,血莲的培育过程也极其繁杂,稍有不慎,便会枯萎,因此连陈圆满都没有得到父亲嫡传的栽培方法,也就是说,这世上除了父亲之外,再没人碰过陵川血莲。
陈圆满深深皱起眉,在地窖中席地而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梳理一遍。
父亲飞鸽传书给她,要她尽快赶回陵川,难道他早就知道有人要来偷血莲?
她想起那些放冷箭青衣人,脑海中忽地灵光一现,那些人的装扮和那日在茶棚之中遇上的青衣人如出一辙,难倒此事和他们有关?
她还记得那青衣的虬髯大汉威胁自己不要插手青衣楼和茶客之间的恩怨。
青衣楼,陈圆满的眉皱得更深。她终日行医奔走,耳濡目染,也听闻了些江湖事,谁都知道青衣楼是个名震江湖的霸王机构。
“青衣楼”不只一座,而是一百零八座,每座楼中都有一百零八个人,他们武功高强,组织严密,势力遍布天下,只要是他们想做的事情,便很少有做不成的。
若是有人不慎招惹了青衣楼,很少有好的下场,那个蓝衣年轻人和茶客便是活生生的写照。
可陈圆满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她苦苦回忆,终于想明白症结所在——她在药庐遇上的青衣人武功高强,明显高过在六盘山关口遇见的那一拨人,她又回忆起沿路听闻有人假冒青衣楼的身份闹事,结果被青衣楼严惩这个消息,那她在六盘山遇上的,是否刚巧就是那些假冒青衣楼的人?他们的出现不过只是个巧合,与真正的青衣楼并无实质联系。可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明真正的青衣楼更难对付。
而药庐中的黑衣人也似乎同青衣楼不是一伙儿的,也就是说,这件事还有另一股势力的介入。
纷繁复杂的线索涌上心头,陈圆满一时间觉得有些茫然。
现下父亲不见了,血莲也不见了,看地窖这番模样,很显然对方是为了偷走血莲用以续命,因怕不会用陵川血莲入药,索性直接将父亲也一并掳走。
陵川血莲二十年一开花,此刻未到花期,也就是说,不管是青衣楼还是黑衣人背后的势力,为了等到陵川血莲开花入药,父亲都尚无性命之虞。
所以她还有时间找到血莲,救出父亲。
虽说偷走血莲的人一定重病垂死,可这世上几乎每日都有垂死之人,又从何找起?
陈圆满掐着指头算了算日子,今天已是十月二十二日,父亲曾在信中说过,若是他十月二十仍不在药庐,便无论如何也要在大雪节气之前赶至江南花家,用陵川血莲替花夫人续命,万事勿阻。
花夫人,便是江南首富花如令的夫人,陈圆满从父亲口中了解到的仅限这么多。父亲一向很少提及往事,她甚至不知道这花氏夫妇与父亲有何渊源。
但陈圆满猜测,能够让父亲舍得用陵川血莲续命,可见花氏夫妇与父亲的关系非比寻常。
父亲生平最恨失信于人,既然已经明确跟她说万事无阻,那她也只能从命,不管能否赶在花夫人病危之前找到陵川血莲,她总要赶去江南花家给花夫人一个交待,待事情办妥之后便立即开始寻找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