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有话但说无妨。”
“令堂……可知道这些?”
馆陶公主?
陈娇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老将军觉得呢?她姓刘。”
“臣明白了。”
李广究竟明白了什么,陈娇不得而知。她不过是抛出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让李广自己去领悟。就和算命一样,故弄玄虚,信,则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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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娇是直到刘启出殡的前一晚才收到皇太后窦氏的懿旨——她被勒令明天不准出现在皇宫之中,理由很简单:她既不是王公大臣,也不是刘氏的近亲。
窦氏起疑了。
这是唯一的解释。
只是窦漪房究竟是因为刘彻,还是因为尹姬,陈娇并不清楚。她很想说服自己窦漪房不让她明日出现是因为刘彻,但帮刘启出殡,这意味着窦氏已经相信了刘彻的死讯,那么,她就不该再被窦氏猜忌。
琴技是她被刘启疼爱的原因,也是她露出的最大破绽。虽然已经做了详密的安排,但陈娇不敢说凭现在的她,能够做到万无一失。
或许,要知道原因,就必须明天亲自去看看。陈娇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光,阿娘,这一次,我只能利用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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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太后临朝,为刘启出殡,同时,欲追封先皇与太子为“双圣”,太史令司马谈拒绝记载在于史书之上,太后向群臣宣布景帝驾崩,展示伪诏,打算诏告天下梁王为帝。她事先已经旁敲侧击地拉拢了淮南王刘安,加上窦家的人,此时她以为梁王登基顺理成章,谁知平阳公主表示对皇上的旨意的怀疑,不信先皇会忘掉最钟爱的太子刘彻。窦漪房老谋深算,以其威严控制住局势。
刘彻等人在老将军李广的帮助下冒充御林军混进宫中,守在灵殿外,陈娇此时也扮作宫人,站在馆陶公主身后,见到了淮南王的女儿刘陵。
对刘陵的记忆,陈娇一直停留在儿时那个伶牙俐齿的翁主,如今相见,反倒从她身上看到了几分红颜祸水的味道。刘安不愿当出头鸟,想必是答应了窦漪房却又想临阵倒戈,若不是刘陵反应机智,只怕他堂堂淮南王,是要在众位王公大臣面前下不了台。
“阿娇,你打算怎么做?”趁着众人不注意,刘嫖轻声问陈娇。
“刘陵手上的那个戒指,阿娘你觉不觉得眼熟?”
刘嫖定睛一看,恍然大悟:“那不是……皇太后以前常戴的吗?”
“所以阿娘……有刚刚平阳公主那么据理力争,淮南王的做法,很聪明。”
“你不是打算……”馆陶奇怪道,“你改主意了?”
“我看见彻儿了,”陈娇长舒一口气,“不过,阿娘,不管我一会说什么,你只要记得,你要阻止我。”
“阿娇?”
“记得啊!”陈娇叮嘱了馆陶公主一句,就往刘启的灵柩上扑去,“舅舅,你别走,你再睁开眼睛看看阿娇好不好?阿娇给你弹琴,你还说……你还说要等阿娇出嫁的时候,你要看阿娇出嫁,然后再把阿娇迎到宫里,当您的太子妃呢!舅舅,你说话不算话!”
“阿娇!”馆陶公主上前拉住陈娇的手臂,“你别难过了,我知道,你舅舅一直最疼你,尤其是你阿爹走了这十年,你舅舅在你心里,就跟父亲一样。但是阿娇,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偷偷溜进灵堂,你说……你说这满朝文武都在……”
“我为什么不能来!”陈娇用力地眨了眨眼睛,不让眼泪流出来,“舅舅走了,彻儿也没了,我想见他们最后一面,有错吗?阿娘,皇祖母,你们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们?对了,彻儿呢?彻儿呢?”她说着,四处张望,让所有的大臣看到她眼眶里的泪水,“你们见到彻儿了吗?我还没有见他最后一面呢!”
“翁主,请您节哀顺变。”说话的是史官司马谈,“臣有一件事情想要向您求证,您最后一次见到陛下,是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陈娇回忆了一下,“是舅舅吐血病重之时,那时候,太子已经偷偷溜出宫,舅舅当时还说想看我成为太子妃,他还说,他要在我和太子新婚之后的第二天,送我一个惊喜,结果……结果……舅舅不守诺言,就走了……”陈娇说着,又抽泣起来,任由眼泪在脸颊流淌。
其实,她的话半真半假,至于刻意提起什么太子妃,自然是为了让大臣们有机会提问的机会。
“那么当时,陛下可有废太子的念头?”
“废太子?”陈娇止住哭泣,一脸惊愕,“什么废太子?舅舅什么时候要废了彻儿的?”
“自然是他临终之前废的,并在临终前将这遗诏给了我。”
“不可能!”陈娇见到了窦漪房手里的那一份遗诏,“皇祖母,你手上这份遗诏,根本就不是舅舅的字。这遗诏,是谁伪造了想要蒙骗您的?”
“怎么可能!这玉玺是真的吧,梁王,你来说说先帝是怎么让你写的遗诏,并盖的玉玺!”
“梁王舅舅?”陈娇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清了,“他不是去了厌次吗?我记得彻儿偷偷溜出宫,皇祖母知道他去了厌次之后,不就让梁王去把他带回来了吗?”
陈娇的发难是窦漪房没有料到的,经历了短暂的慌乱,她很快就又摆出了威严的表情:“阿娇,你舅舅去世,你难过哀家也是理解的,是皇祖母不好,想着你虽是先帝的外甥女,但终究是姓陈,所以没让你送你舅舅出殡。看在你也是一片孝心的份上,你偷偷混进宫的事情哀家就不为难你了。”
“可是……如果梁王舅舅不是去了厌次,那皇帝舅舅去世的那天,进宫的人里,我怎么没有看见他?”
“你看看你看看,哀家就说你呀,一定是悲伤过度,都出现幻觉了。先帝驾崩的时候,梁王的确不在长安,不过他第二天就回来了。馆陶,我看阿娇得找个太医看看了,要是先帝在天有灵,看见阿娇这样,心里不知道会有多难过呢!”
“母后说的是,”馆陶将陈娇拉到身后,“阿娇,还不乖乖站到后面去,这么多大臣都在呢,你这样,像话吗?”
“我……”陈娇还想说话,却被窦漪房打断,她身子微微前倾,附在陈娇耳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韩卿。”
☆、第24章 大婚
灵堂里闹闹嚷嚷,刘彻在外面听着,又气又急,偏偏张汤让他趁现在看清众人的嘴脸,他想进去,却又进去不了。
“老张,你说阿娇姐不会是真的信了吧!”刘彻心里跟猫抓似的,“她和母后哭得那么伤心,我真是……”
“皇后娘娘是真的伤心欲绝,但翁主是知道九哥还在的消息的,九哥不必急,稍安勿躁。”
“又是这句,你……”刘彻看了一眼灵堂,却见里面被人围着,馆陶公主着急的声音尤为刺耳,“阿娇,阿娇你醒醒,你别吓我呀!来人呐,快找御医来,我的阿娇晕倒了!”
伴着馆陶公主的呼喊声,还有王皇后那呼天抢地的哭声,灵堂里乱作一团,刘彻看向张汤:“老张,什么时候才是你说的到时候了?”
“等里面安静了下来,九哥进去,时机刚好。”
“可……”
“我答应过翁主,一定不能让九哥冲动行事,九哥,你都忍了这么多天了,再多忍一会又能如何呢?”
听张汤提起陈娇,刘彻叹了口气,重新站好:“阿娇她真的这么嘱咐你?”
“这是翁主让我替九哥保管的,现在完璧归赵。”张汤将装有遗诏的锦盒递给刘彻,“郭舍人,九哥的龙袍准备好了吗?”
郭舍人拍了拍胸脯:“我老郭办事,你还不放心?”
张汤看了郭舍人一眼,没再接话,留神听着灵堂里的动静。阿娇的话已经在众大臣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此刻,王公大臣们议论纷纷,阿娇也已经被人抬进了内室休息。
“九哥,该我们出现了!”
眼看着梁王和窦漪房要替刘启发丧,张汤一行人跟在太子刘彻身后,进了灵堂。
“你们御林军进来做什么?”梁王看着闯进来的五个人,心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当为首的那人摘下头盔之时,他心中大惊,“你……”
“彻儿——”王皇后哭着上前抱住自己的儿子,“你……你真的是我的彻儿吗?”
梁王和窦漪房对视了一眼,两人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愕,今天这一出,是谁都没有想到的。梁王对窦彭祖使了个眼色,让他去将御林军找来。
眼看着太子一来,本来倒向梁王一边的大臣已经开始犹豫,窦漪房决定快刀斩乱麻:“太子平安,我也很欣慰。彻儿,你旅途劳累,快回去歇着吧!”
“太子平安,就该即刻登基啊!”平阳之前已经得罪了窦漪房,自然不怕再得罪一回,此时,她是第一个跳出来的,“更何况,照阿娇所言,太子明明不曾被废!”
“阿娇是伤心过度,连事情都记不清了。”窦漪房说,“御医还在给她把脉,她和你父皇感情深厚,虽是翁主,实际上你父皇待她,比对你这个亲生女儿还要好。她一向有孝心,天天以泪洗面,出现幻觉也是正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