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虞算是给我开了个小灶,把人都调走了。我每天都可以出去,每天都有机会联络我父母,但我不敢。我那么久才见到我父母,其实对他们的感情并不那么深,毕竟最需要他们的童年里都没他们。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如此,我觉得他们或许也没那么疼我,是理性的要求我流产?
我怎样都拿捏不定,只能这样得过且过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上次产检也没有进行,我的妊娠反应一天比一天更严重,吃不下睡不着,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我没有精力再照看着露露,甚至因为迁怒而有些讨厌她,这种痛苦每分每秒蚕食着我,而费怀信完全没动静,即使我现在每天都可以出去了,随时都会跑,我还可以自己去医院做引产手术,他也没有动静。
我还觉得自己或许因为这样的痛苦而这么早就患了抑郁,我有时期待这孩子,有时又怕它,每天都在引产和不引产中彷徨的度过。
我每天睁眼都希望看到费怀信,坐在电话机前等着他。我从没有什么时候这么需要过谁,这完全是一种丧失理性的需求,可能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百分百想留下这个孩子的人,他是我唯一的希望。我还想让他在我身边安慰我,我想让他知道我吃不下饭,我睡不着,我一把一把地掉头发,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觉得前路一片渺茫,甚至有冲动要自杀,不安到了极点。
但他始终没有来。
李虞来找我两次,说要去产检,我不想去。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怕听到医生跟我说孩子的事,是好是坏我都不想听。
显然李虞也觉得我疯了,当时没说什么,下午给我请了位心理医生。
那心理医生跟我天南海北得聊了一大堆,从父母关系问到现在,一副要揭我家底的架势。
我没心思回答,但跟她聊天的确让我舒服了些,她还建议我出去走走,也要定期产检。
我就让女佣陪着我去产检了,检查完我等在外面,女佣在里面听医生说结果。墙上挂着胎儿的进程图,我的孩子已经有了指甲和眼睑,我还没感觉到胎动。
女佣又焦急得跑出来,说:“夫人,医生说您怀得是双胞胎!说护理要小心,要您进去呢!”
☆、44他没有爱过我
我对这个消息暂时还没有感觉,心里很木然。
进去后,医生说:“是双胞胎,很健康,性别暂时还不能告诉你……”又叮咛了许多,女佣拿纸笔记着。
这下还得剖腹产,费怀信这个乌鸦嘴。
出来之后女佣很高兴,她也是有孩子的人,不停地对我说双胞胎很难得,又省事,孩子之间也不会争宠。她每天都照顾我,知道我很抑郁,希望我开心点。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确实觉得开心多了,如果我没有整天出去遛弯,大概就留在这里直到生产了。
外面渐渐开始有了盛萌萌结婚的消息,虽然女佣不领我去,但支开她并不费劲。我开始买娱乐杂志看,每周都有最新消息,有时是她请了顶尖设计师设计婚纱,有时是说男方家付了许多贵重的结婚礼物。上周爆出了戒指,蓝色的鸽子蛋,符合婚纱有一点蓝的传统。
我回家摘我的戒指,但因为怀孕,我的手指肿得很厉害,戒指摘不下来,女佣怕接下来更难摘,便找东西帮我剪断了。摘下来时,上面的刻痕在我的手上压了一串泛白的字。
这周爆了结婚礼堂,新闻上说是天主教教堂,因为盛萌萌对教堂有梦幻的要求,未婚夫特意斥重金新建了一座教堂,教堂坐落在风景如画的小山上,鸟语花香。虽然婚礼日期在四旬期,天主教在四旬期不予证婚,但由于那时气候最好,未婚夫又花重金请动神父公正。报道上满满都是溢美之词,祝福盛萌萌雨过天晴,真爱是不会被破坏的。
那天进门时,我打晕了女佣,带上所有我能找到的钱赶到警察局,搞定了所有有效临时证件后,到机场时,发现梁默正带着人疾步走进去。
真是好运。
我又去了火车站。我所在的城市只是一个小城市,并不发达,火车站小且脏。有了机场的前车之鉴,我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这里的确有人,但因为概率不高,梁默才在机场。时间不久,李虞更来不及赶来,小喽啰很好躲避,但买票的人很多,幸而这里还有黄牛倒车票,我不论真假买了一张,混上了火车。
最近的车开往的路线更加破旧,中途不经过任何一线城市。车上人非常多,车厢里也满是异味,我的票是假的,没有座位。补票后,列车员见我大着肚子,暂时把我安排到餐车。
我坐在车上,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选了非常遥远的一站。
因为我这次真的确定我被骗了,可我已经不能回家了。
餐车里只有我自己,我时而觉得饿,闻到做饭的味道又想吐。喉咙里渴的炸裂,车上的水却和我平时喝得不同,喝了一口又犯恶心。好不容易肚子安静下来,我却觉得想哭。
天主教有十诫,十诫中的第六诫是不行邪淫,但第五诫是不杀人不害人。
他从未遵守第五诫!我怎么会相信他是个虔诚的信徒?
他对我隐瞒了那么多事!我又怎么会相信他对我是诚恳的!
他对我说的话从来都只是承诺,从来没有过证据,就连盛萌萌说她怀孕,她都确实在我面前流了产。
他从两年前开始一步步地搞垮我的基金会,挤走我的捐款公司,让我只能找他,听他巧言令色,被他略施小恩,直接就变成了第三者!
他带我去一个没有主权的鬼地方结了一场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承认的婚。给我戴了一个几乎把我的手指勒断的小戒指——它甚至不值几个钱!
就算我让人家白出钱捐款还要给人家点名誉做交换,我跟他这一场却折腾得一无所有!
他根本没有爱过我,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我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醒悟,那么多次机会抽身,那么多次拿掉孩子,重新生活。我明明在他拔枪时已经觉得不对劲了,可我居然没有坚持我的怀疑!
我去了一个陌生的小镇,租了一间小屋,雇了一个价格便宜,但只负责做饭打扫的保姆。
我打起精神规划了一下以后的生活,手机会被监控,搞成这样我也真的不敢联络我家人。他们倒是不能逼我再流产,但我觉得自己现在的精神状况很堪忧,没人骂我,我就已经计划了许多种死法。如果我妈妈对我发一句脾气,我恐怕等不到她来就活不下去了。
我当然不能死——这只是我理性的考虑。
我现在必须让自己安静一阵子,不见任何认识我的人。先把孩子生下来,也许那时我会因为看到孩子而开心些,然后我就联络我妈妈,请她来接我。我不能去补证件,费怀信会抓我,买手机也要担心被他定位,鬼知道他为什么非要让我生孩子,有其父必有其子。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稳定,保姆人不错,拿着这么点钱,还经常照顾我。小镇消费不高,生活没有问题。
我直到六个月才终于不再孕吐,已经饿得眼前发晕。
我找到一个办假证的,帮我办了几个假证件,小镇的医院管得不那么严,可以用来住院生孩子。
都安排得差不多时,预产期也近了。
我得剖腹产,提前去住院做准备。
医院条件还不错,但生孩子这种九死一生的十级痛还是让人觉得怕,而且剖腹产之后还得痛好几天,也不能喂奶,也不能抱孩子。
我真是造孽,可谁让我这么蠢还不自知?
我这情况唯一的幸运就是不需要等待阵痛,最后一次产检结束,医生说一切正常,可以安排日子剖,还恭喜我,说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我回家着实开心了几天,为了讨好一下我父母,大名还是应该让他们取。我想取两个小名,但一时半会儿还真的想不出。难道就叫小毛头?那男孩子叫什么?小毛毛?
好纠结。
进产房那天,我的保姆在外面等我,她生过孩子。她不停地安慰我,要我不要怕,还说我老公的在天之灵肯定会保佑我们母子平安——我之前跟她说我老公死了,我怀的是遗腹子,编了个故事骗她。
我木木地躺在手术台上,医生护士都已准备好,想到要把这俩家伙弄出来,以后睡觉至少可以翻身,果然觉得很开心。
麻醉师进来上药,是男的,声音很干净而且很温柔,一边跟我聊天,问:“双胞胎高不高兴?”
“高兴。”我的脊骨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疼痛,是开始给麻药了。
他又聊了会儿别的,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忽然听到费怀信的声音:“名字想好了吗?”
“小毛头,小毛毛……不跟你姓……”
我没有做梦,只不停地想:我生孩子了。
我还没结婚,我还没好好地谈过恋爱,我可不能让任何人抓走我的孩子……
意识清醒时,耳边先传来孩子的哭声。
我拼劲所有意识张开眼,努力张口发出了一点声音,但身体仍然不能动。
医生似乎还在忙碌,有个人影抱着一个小肉团到我面前,说了些什么,声音很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