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交易已完,但我还是派了人送了五千块钱给元存勖。因不想让他大哥知道,便让人直接送到了上次见面的那个名叫“槿缘轩”的会所。
然而仆人回报说,那个负责经营会所的经理死活不肯收、也不敢收,估计是受了元存勖的吩咐。我听了,只好作罢,待以后有机会再说。
不久,苏曼芝上门找到我,兴师问罪一般。
“你把元存勖怎么了?”
我很诧异,只说已经多日没有见他,如何把他“怎么了”。
苏曼芝不信,跟我诉苦,“平日里,同学好友相聚,他是最热闹的一个,现在,我们组织什么聚会,他都一概不来,像是死了一样。”
苏曼芝的用词常常出奇的夸张,让人觉得不是严重,而是好笑。
我没有说和元存勖交易的事,只说他提出要和我交往,被我拒绝了。
“你真的拒绝了他?”
“是啊。拒绝又能怎么样,我又没有拿刀杀了他,他是不是死人也犯不上来问我。”我的语气、用词都很冷血,在苏曼芝看来便是。
“不,不会是这么简单。他不会这么轻易就给你弄瘪的。”
听苏曼芝的语气,好像元存勖是个球,永远在金碧辉煌的地板上弹弹跳跳似的。
“一定是这样的:你在他心上划了一刀,当时没有意识到,你就没事人似的走了,可是血却在他心里汩汩的流出来,淌成河……王槿初,你才是幕后的凶手!”
苏曼芝站在我的闺房里,像女学生念诗一般,声色哀怨的表演着,还趴在我的肩上佯作受伤状。
我大笑起来,道,“你这么担心干什么?难道你喜欢他,想做他的女人?那我让给你好了。”
苏曼芝盯了我晌,痴然不语,许久方说道,“我可攀不上他——况且我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可是,如果凡事他不参与,我们这群人还有什么意思?”
苏曼芝说的“别人”,从来没有跟我吐露过名字。以她心直口快的性格,不想说,肯定是还不到时候。于是我也从来不问。
她仍不放弃,继续追问我。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你好好想想。”
我愣了一会儿,在她的盯视下,歪着脑袋勉强回忆了一下。
“哦,想起来了。我跟他说了方才和你一样的话。”
“和我一样的——”苏曼芝不解,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尖声叫道,“你说你心里有人了!”
我捂住她的嘴,叫她莫叫。才和母亲说我心里已经毫无牵挂,她却在这叫嚷,好像要传得天下皆知一般。
“谁啊?不会还是——”
我拉着她的手,“你知道我的过去,我的故事,所以你一定要替我保密,别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老同学元存勖。好吗?”
苏曼芝点了点头,拍着我的手,有些潸然,“想不到这么久,你还是忘不了他——”
“忘不了他,也许只是一个借口。借口的特点就是一个叠着一个,费心多,耗时长。”
说完,我们俩击掌大笑。
☆、第二十章 方家祝寿
一日,母亲找到我说,方云笙祖母的寿日快到了,方家已经送来了请帖。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代表大哥走一趟。按理说,这些事本用不着女子出面,但于我家的情况,却是纠结——大哥不能去;德元年纪又小,且还是学生,很多世家老友都没有见过;若派底下人去,又显得不够重视。所以母亲思来想去,只能叫我出面。
我跟母亲说,“幸好我还是王家人,否则怎么能够帮家里担这些事呢?可见不嫁人不改姓也有其独到的好处。”
母亲笑着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吧。
听说这次方家祝寿的事由方云笙的弟弟——方云筌打理,发请帖,办酒席,雇用人,等等,一系列杂事,很够他奔波辛苦。方云笙被外派出去还没有回来,他家里写了书信过去,也未见回复,不知是不是被什么事给耽搁了。考虑到方家的经济情况,母亲叫我提前派人送些钱过去,以免他哥哥不在家导致经济拮据、办事艰难。
转眼日子已到,我便同三叔家的几位堂兄弟一起去了方家。
方家居住在非租界区的一家四合院,离城中心颇有一段距离,开了一个多时辰的车才到。想到方云笙隔三差五便去探望大哥,又没有私家车,诚然不易,不仅在时间上不易,在这路程上也是不易。
一进门,我便忽然想起在山西时的那些年,放了假期常常和大哥去方家的老宅玩,也是这样的一间的院子,端端正正,古香古色,缭绕着无限美好的少年记忆!
这间宅子,显然小了很多,旧了很多。不过,虽然面积不大,也算不上气派,却打理的井井有条,十分干净,可以看出女主人的持家有方。
俗话说,女主内,男主外。方云笙不在,他的弟弟接了班,领着下人们迎来送往;而内事无论多少,仍然是方文氏主持——由于方云筌的妻子李氏身体不大好,只管照顾几个孩子,女眷女客们来了,都是方文氏陪着说话。
我们到的时候,屋里屋外已经有很多人。
方家固然已非富有,但旧年结交的朋友并不算少。毕竟巨富之人只是少数,大多数还是普通的小商人、小门户,因此更容易结识、结交。而且由于北方战乱频繁,不少晋商都因避难来到了上海,所以这一次因祝寿而发出的帖子比往年在山西时还要多些——那会儿常有主人四处行商,赶上不在家的时候,只能派下人送礼过来,人却不能到。
粗看里里外外,不下三十余口。男人居多,或坐或站,都在闲话聊天;也有带着老婆、孩子来的,小孩子难得逢上这般欢喜的场面,肆无忌惮的奔跑玩耍,女人和姆妈们跟在后面追着赶着——一般带孩子来的都是近亲。
方云筌见我们来了,忙请进屋内,奉上茶水茶点来。我只好称客气,让他去招呼别的客人。
倒是方文氏怕我寂寞,让她的妹妹文沁和李氏陪我聊天。旁边几个年轻的少妇也围过来,与我攀谈,那神情好像见到了稀罕物似的。
我暗想,就算再有钱,也不过一只鼻子两只眼,有什么特别的?不过,设身处地去想,如果我是一个普通人,忽然看到一个家资万贯的贵小姐坐在身边,又怎能不好奇、不稀罕呢?不过,大多数好奇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身上的故事。
文沁年方十七,正在一所女中读书,她长得很水灵,说话也很伶俐,举止言谈和她的长姐很是相像,可能是姐姐一手调教大的。和她闲谈了几句,便知道她上面还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四岁,正在上海读大学,明年就要毕业,等等,诸如此类。她知道我是王家的二小姐,因此说话也格外的谨慎,格外的恭敬。然而女人与女人之间一旦恭敬起来,也就意味着生疏。
坐了片刻,闲得无聊,我便独自向院外的花园去了。
☆、第二十一章 水仙之遇
如今正是盛夏,屋里闷热,琐事也十分乏味。我见书桌上放了一本书,便随手取了,躲在院外的小亭子里偷偷的看起来。
这是一本《抒情歌谣集》,中英双语的版本。
记得少年读书的时候,我和方云笙都很喜欢英国诗人的作品,尤其是富有浪漫主义情怀的湖畔派——没想到他现在还保留着华兹华斯、柯勒律治的诗集译本。
优美的诗句吸引了我,使我很快沉浸其中。
“我是一朵独自漫游的云。
在山丘和谷地上飘荡,
忽然见我看见一群,
金色的水仙花迎春开放,
在树荫下,在湖水边,
迎着微风起舞翩翩。”
忽然,一个声音在身后流利的朗诵下来,一字不差,声情并茂。
我回头一看,是一个梳着短发、面容清秀的年轻人,穿着浅灰色中山装,学生模样,中等身材,看年纪不过二十出头。
“你好有情调!”他说。
阳光从叶子的缝隙照过来,照着他的笑容,很明媚,很文雅。
我夹好书签,站起来,合上书。
“只想放松一下。这里很静。”
“没想到还有人和我一样,喜欢避开闹市,独处一隅。”他拨了拨藤萝的绿叶,笑道。
“可见你我的境界都不算高。”我调侃道。
“怎么说?”
“真正的高人都是在闹市之中求静,不会逃离闹市,可是我们却逃开了,不是么?”
“哈哈,我很喜欢这样的逃开,因为在这里遇到了你。”
他开心的笑起来,年轻的脸上半是未脱的稚气,半是男人的成熟。
“你也喜欢湖畔派的诗?”
“嗯。”我点了点头。
“说来听听。你认为华兹华斯是什么样的诗歌追求?跟拜伦、雪莱又有何不同之处?”
看着他像是要考我的样子,心里不由得暗笑。不知哪根神经提的醒,忽然想起那天许牧原说可以请我做女教员的话,这一刻不禁想挑战一番。
在英国留学七年,如果被他问倒,就白读了那些英国文学的原典,我暗想。
当我流利的引着英文原篇侃侃说完的时候,年轻人似乎吃了一大惊。
许久,他默然道,“你该去做我们的老师。”
我浅浅一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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