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栖何处 (陆雨)

　　“啊？”张凯张大了嘴，一副完全找不着北的迷糊相，根本没听清秦莫漓说了些什么。
　　坐在他们前排的黄俊熙偏了偏头，什么也没说。
　　秦莫漓说了这么一句无头无脑的话，就不再说一个字。
　　“同学们，同学们，咱们行程有所调整。你们知道，Y省神秘浪漫，除了它优美的自然风光和深厚的文化沉淀外，还有什么？”大巴上，副班长拿了喇叭，高声喊着。
　　“玉石！”有人举着手喊了出来。
　　“对！玉石！”副班长响亮地应了一声，又卖关子：“大家有没有听过‘疯子买、疯子卖、另一个疯子在等待’的买卖啊？”
　　“什么疯子买卖啊？”有同学笑着问。
　　“赌石吧？”有同学猜测。
　　“对！聪明！”副班长打了个响指：“赞助咱们这次旅游的企业家主要就是做玉石生意的。这次不仅为咱们提供了免费的食宿，还让咱们参观他的玉石场。最主要的，每位同学都可以在那儿选一块原石，享受赌石的赌石的神秘感和乐趣呢！大家想不想去啊？”
　　“想！”......
　　“那咱们明天下午就去，好不好？”
　　“好！”一片欢呼声响起。
　　副班长无意是个调节气氛的高手，短短的时间内，大巴上同学们的情绪都沸腾了起来。
　　“赌石？”秦莫漓沉实而空旷的头脑中灌入这两个字时，外公和陈家爷爷的面孔在眼前一闪而过，PET CT检查费用的数字，被放大了，慢慢从眼前飘过。
　　赌石啊！秦莫漓心里有个声音在长叹，确实是疯子的行径。
　　“确实是疯子啊！”秦莫漓轻轻地蠕动了下嘴角。心道，她确实需要疯一把。
　　“莫漓，你在说什么？”张凯侧过脸，疑惑地问秦莫漓。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的人，他怎么觉得和她的距离那么遥远，遥远到她的存在，都感觉到那么的不真实？
　　秦莫漓又是长久的默不作声，虚无游离的眼神在窗外飘荡。
　　“莫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张凯想辦过秦莫漓的肩，让她的眼光对上自己。可只能想想，却不敢伸出手。他怕一伸手，她就真没了。
　　“张凯，你的卡，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明天。”秦莫漓的眼光从窗外收了回来，眼底，有一丝决绝的坚定。
　　“什么卡？”张凯疑问。
　　“银/行/卡！”秦莫漓咬咬唇，声音很低：“可能要动用上面的钱——只是暂时动用。”
　　“给！”张凯不问原因，立即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她：“大概二十多万，不够你告诉我，我还有。密码是卡号后六位。”
　　“我明天用了就还你。回去后，你有时间，再把多出的部分转给我。”秦莫漓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如果短了，我，我想办法还你。”
　　“好。”张凯发现，他说不出多余的字句，明明有很多话想问，还想说卡和钱都全给你、不用还，但他发现自己只能简短地吐出一个好字。
　　“谢谢你！”秦莫漓终于对上了张凯的视线，乌黑的眸子清澈透明：“谢谢你！别让我哥知道！”
　　“好！”张凯再次点头。
　　优美的风景中，洋溢青春中的热情，更加容易点燃，何况，还有导演娓娓道来的浪漫传奇故事。
　　张凯看到和同学们一起融入欢乐游玩的秦莫漓，心下渐渐轻松，眼光更多地放在异土风光中。待到发现有没及时看到的短信，才知道，自己把秦莫漓弄丢了。
　　“张凯，我离开会儿，帮我请请假。饭点我会自己回酒店。不要告诉我哥。谢谢！”
　　张凯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文字，头皮一阵发麻：不就是几位女同学相邀进了公厕吗？回来的，怎么会没有秦莫漓？秦哲栖早上带着怒气丢给他一句话，拜托帮他照顾好妹妹，这下好了，把他妹妹弄丢了！
　　秦莫漓会去哪儿？张凯用手机敲着额头：她虽然有些异常，但明明已经好好的和同学一起游玩了啊。她到底去了哪儿？怎么打电话也不接？是没有听到手机铃声，还是不想接？
　　张凯一遍又一遍反复拨打秦莫漓的电话，人被灼烧般难受。
　　“张凯，我一会直接回酒店。手机没电了。谢谢你！”终于，在觉得经历了漫长的几个世纪后，他等来了秦莫漓的短信。再打电话，听筒里传来机械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张凯颓然地垂下手臂：秦莫漓的手机，真的没有电了？
　　再无心思观赏什么异地风光异族风情，却又不知能去何处。张凯犹如在黑白无声的世界跟着人流盲目穿梭，走着走着，发现班长黄俊熙也不知何时没有了身影。
　　翻着手机通讯录，飞快地拖出黄俊熙的名字，张凯就急切地将电话拨了出去。
　　“你是不是和莫漓在一起？！”电话才接通，也不等对方说话，张凯就将疑问句当肯定句吼了出口。
　　“没有！”对方的声音淡淡的，张凯能看到对方轻轻蹙眉有些不耐的样子。
　　“你是不是知道她在哪儿？！”黄俊熙在秦莫漓离开后也离开，张凯不知从哪来的感觉，笃定黄俊熙知道秦莫漓在哪儿。觉得即使黄俊熙现在没和秦莫漓在一起，也一定在往秦莫漓去的地方赶。
　　“不知道！”对方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
　　“你！”张凯气结，一个你字才吐出来，对方就挂了电话。
　　出租车上的黄俊熙将电话调成静音模式后，随手就将它丢进了随身背的包里。
　　半小时前，秦莫漓在出了公厕后，就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走。他看到后，和副班长交代了几句，立即跟出来，却找不到她的身影了。他拦了出租车，直接报了地址：“东湖花园”。
　　张凯问他知不知道秦莫漓在哪儿，他确实不知道，不，应该是不敢完全肯定。秦莫漓早上说的那个幼儿园他知道，就在东湖花园小区的旁边。
　　当年，那所幼儿园铁门旁，只出现了一天泪眼汪汪的小女孩，还有东湖花园11栋楼台阶处坐着的神情黯然的小女孩，她那双眼睛，和秦莫漓的太像了。
　　人长大了都会有变化，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中透着忧伤的眼睛，一点也没变。他几乎是在高三转到C市一中第一眼看到秦莫漓时，就肯定秦莫漓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他第一次看到那双眼睛后，无数次经过那家幼儿园，却再也没有见到人；他第二次见到那双眼睛后，在多次出入那个小区那栋楼，也再也没见到人。
　　那双眼睛啊，年幼的他不过只看了两眼，就记住了那双眼睛，那个人。
　　而那个人，如果自己猜测没有错误的话，就是自己让她的家人把她藏起来了，让自己再也找不到，之后自己也只能把她藏在心间。
　　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次目无尊长的偷听，会那么恰巧救了那双眼睛、那个人。如果没有那样的恰巧、他不悄悄报信让她的家人把她藏起来，也许，就再也不能看到那双清纯如水的眼睛了！爷爷和姑姑，为了病中的小表妹，居然要做那样无视法律道德残忍无人性的事！
　　他不明白，爸爸明明找到帮小表妹找到了合适的肾源，姑姑为何弃之不用，一定要用那个小女孩的，而且，是双肾！要那小女孩的双肾！
　　不是去医院，而是在隐蔽的地下室准备了手术室！
　　姑姑和爷爷，那根本就是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一章

　　黄俊熙下了出租车，急匆匆就往11栋赶。才拐过转角处，就硬生生收住了脚步——当年抱着洋娃娃的小女孩坐的台阶处，此刻孤零零地坐着的人，不是秦莫漓是谁？
　　那样的清冷寂寥、那样的孤苦无依，比当年那个满眼透着伤痛的小女孩，更添了一分让人心疼的迷茫无助。
　　黄俊熙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树丛中，默默地陪伴着不远处被浓郁的伤痛包裹着的女孩。
　　她也许还不知道，她要找的人，早已不住在这里了吧？
　　其实，他也是后来才打听到，这栋楼有一家女主人出门游玩，弄丢了侄女。后来因生意亏损，债主追债上门，不得以卖房移居他处了。
　　他那时宁愿相信，是那家女主人将她藏了起来，而不是什么弄丢了。直到他动用父亲的关系，找到那家女主人，才知道，她真是故意将人弄丢了。
　　而那时，那家人已是穷困潦倒，被生计所迫，颠簸流离，就算有心，也没有能力去找弄丢的小女孩了。
　　他想找，可以找，可是，就算有线索，他以什么样的立场找她？找到后怎么办？找到她，告诉她残忍的一切吗？！
　　小表妹最终不治而亡的残像历历在目。他对小表妹内疚，却对姑姑埋怨：明明有医治措施，姑姑为何难么残忍地将奄奄一息的小表妹放在姑父怀里，让姑父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离世，让姑父承受那么深重的伤痛？
　　黄俊熙觉得自己是怨恨自己的姑姑的，以至于他不再与姑姑亲热，连带疏离了姑姑一直寄养在爷爷家的另一个女儿，他的表妹，慕青——因病而逝的小表妹的双胞胎姐姐——对外称是姑姑收养的孩子——姑父不知道的另一个存在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