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栖何处 (陆雨)

　　现在，她回来了，整整离开他三年后，才回来，却说不回家住，原因是不能依赖父母了。那她的潜台词是不是她不需要自己了？
　　秦哲栖被自己的这个认知碾扎得心被穿孔般的疼痛。秦莫漓在国外的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连自己都舍得舍弃了？
　　“三哥，我，我不能让自己依赖你了！”秦莫漓终于吞吞吐吐地说明了原因。再回到军区大院的秦家小院，日日与他相见，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向他靠近。若是那样，这三年的辛苦、三年的煎熬就白费了。
　　“这就是你三年前离开的原因？”秦哲栖紧握着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毕露：“慕青对你说了什么？”
　　“三哥，不是这样！慕青姐什么都没有说过。是我自己的原因！”秦莫漓急忙开口解释。慕青是秦家给秦哲栖钦定的媳妇，秦氏夫妇那么宠爱自己，秦莫漓不想也不愿意秦哲栖与慕青之间有什么矛盾或误会。
　　“你自己有什么原因？”秦哲栖一脚急刹突然直接将车停了下来，逼视着秦莫漓，不管车子是不是停在繁华拥挤的交通要道上，也不管后面喇叭声响成了一片。他只知道秦莫漓要撇开他，这种感觉让他心慌、胸闷；心乱、烦躁不安。
　　“三哥！”突然停下来的车子、秦哲栖的的逼视、身后的喇叭声令秦莫漓心里一阵慌乱，立即带着颤声妥协：“三哥，我回家，我跟你回家还不成吗？”
　　“什么原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秦哲栖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觉得自己象被卡住了咽喉，即将窒息般的难受。
　　“不是，不是！”秦莫漓急急地辩解。焦急地看着几位急不可耐来敲他们的窗的驾驶员。不远处，还有警察走了过来。
　　“三哥，我说错了！我和你回家！”秦莫漓拽着秦哲栖的袖口轻轻地晃动，低声哀求。
　　“还去不去和夏彤合住了？”秦莫漓的这个动作，让秦哲栖觉得自己呼吸终于顺畅了。重重地呼了口气，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将滑溜地车子驶了出去。
　　“不去了！”秦莫漓不住地点头，应承着秦哲栖。等他将车子重新发动后，才回头看了一眼重新流动的车龙，也长长地呼了口气。
　　“秦莫漓，你给我记住了：你跟我姓秦，你就得依赖我，别想撇开我！”一句关心的话，被秦哲栖说得咬牙切齿。
　　“知道了！”秦莫漓将披肩裹紧了些，心里微微叹息：他知不知道这样说会引起怎样的歧义？他是有未婚妻的人，而她，所有秦家人和他自己都当她是他的妹妹、亲妹妹。哪有妹妹一辈子依赖哥哥，不撇开哥哥的？
　　她是想跟他姓啊。但是，可能吗？
　　“你冷？”秦哲栖注意到秦莫漓裹披肩的动作，将冷气温度调高了些，语气柔和了许多。
　　“没有，不冷！”秦莫漓立即摇头否认。其实，她真的很冷。但她不敢对他透露一个字。每次治疗后，她都觉得自己的身子像一张薄薄的纸一样，轻飘飘的没有质感，风都吹得走。休养了这么段时间，感觉好了些，但是在这样炎炎夏日，在这个同龄女子巴不得吊带热裤凉拖的季节，她必须衬衫长裤布鞋还需要条披肩才能感觉到有些温度。医生说她要谨防感冒。她也怕感冒什么的，虽然目前自己可能连感冒的力气都没有。
　　“为什么把头发剪了？”秦哲栖瞥了一眼秦莫漓的短发，又问。
　　“啊？”秦莫漓没有跟上秦哲栖的思维，傻傻地瞪着眼看他。
　　“还是和以前一样，小呆瓜一个！”秦哲栖看着秦莫漓呆呆的模样，一下子就笑了：“还说不依赖我？你一个人，连自己的头发都打理不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去剪头发......嫌长发麻烦的话，我仍然象以前那样帮你洗、帮你梳、帮你吹.....”
　　秦莫漓没有听到秦哲栖后面的话。她被他突兀展现的笑容带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午后，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背上长着透明翅膀犹如天使般的小男孩......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帮我捉虫的朋友!谢谢！

　　☆、第三章

　　都说两三岁的孩子没有什么记忆，可偏偏秦莫漓什么都记得。
　　她记得那个早晨阳光异常的明媚。
　　她记得那个阳光灿烂得晃人眼睛的早晨，一向急匆匆上班的妈妈，破例陪她懒觉、帮她洗脸、帮她梳羊角辫、喂她吃早餐。这些，平常都是表姨做的，因为妈妈一直都很忙。
　　她没有上幼儿园，因为去的第一天，她哭了很久，妈妈不忍心，她以后就没去了。妈妈上班，都是表姨照顾她。
　　她还记得那时她快四岁了。因为妈妈说：阿漓，你看，夏天就要来了哦。夏天一过，就是秋天，等秋天到来的时候，我们阿漓就要四岁了呢！
　　妈妈总是很忙，很少有时间陪她。妈妈一有空，就捧着她的小脸，叠声唤她：阿漓......阿漓......有时唤着她的名字，还会流出泪珠。她伸手帮妈妈擦，可越擦妈妈的眼泪却更多。
　　她不想要妈妈流泪。她喜欢看妈妈笑。她觉得妈妈的笑就像夜空中弯弯的月亮，好看极了。
　　妈妈常对她说：阿漓乖乖听话，妈妈上班赚钱给阿漓买漂亮裙子......
　　她没有爸爸，和妈妈住在表姨家。表姨和表姨夫没有孩子。表姨很喜欢她，妈妈上班的时候，都是表姨陪着她。那时，妈妈和表姨都喊她“阿漓”，都喜欢说“我们阿漓小公主”......
　　那天，妈妈给她穿了崭新的公主裙，羊角辫上还扎了蝴蝶结。妈妈不停地亲吻她，说阿漓小公主好漂亮，还把她从未离过身的项链取下来挂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项链亮晶晶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发着光，非常漂亮。妈妈说那是镶嵌了钻石的。她轻轻抚摸着圆润光滑的吊坠，就像妈妈经常做的那样......
　　妈妈说：乖阿漓，乖乖在表姨家等妈妈......
　　她听妈妈的话，一直乖乖地等妈妈，等妈妈回来。可是，那天，妈妈没有回来。
　　第二天，她仍然乖乖地等。可是，妈妈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她不知道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了多少天，都没有等到妈妈回来。
　　她天天都等，都到门口的台阶乖乖地坐着等，静静地一个人默默地等，但是，她都没有等来妈妈。
　　她记得妈妈的话，只要她乖乖的等，妈妈就会回来。所以，她不哭也不闹，只是抱着妈妈给她买的布娃娃坐在门口等妈妈。布娃娃不说话，她也不说话。表姨对她说什么，她就简单地点头或摇头表达自己的意思。待她实在等不来妈妈，想问表姨为什么妈妈还不回来时，她发现自己没有了声音，不会说话了。
　　表姨急得直流泪，一个劲地问：阿漓，你是怎么了？你为什么不讲话？
　　她像给妈妈抹泪的样子伸手去帮表姨擦泪，让她不要担心。她不觉得这样有什么对，有什么不好。没有声音、不能讲话就不说不讲了，反正她什么也不想讲，她什么也不想说。
　　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妈妈回来了，正在边敲门边喊她：阿漓......阿漓！
　　她立即掀开被子爬起来跑出去，要去给妈妈开门。
　　客厅里亮着灯。平常一般见不着的表姨夫竟然在。表姨哭着，在哀求表姨夫：“阿漓还是孩子......如果我表妹回来了，我怎么交代啊？”　
　　他们背对着她，没有发现她。她听到他们提到自己和妈妈，立即躲到墙角。
　　“都快一年了，你那表妹要回来早回来了！”那是表姨夫的声音。她记得这个声音。
　　不久前，表姨夫说带她去找妈妈，但是带她去的地方却是医院。她知道那是医院，以前她生病时妈妈带她来过。她以为是妈妈生病了，焦急得要流泪。不想表姨夫却让那个穿着白色衣服的阿姨给她打针。这个阿姨打针好奇怪，和以前妈妈带她打针完全不一样。这个阿姨的针管里没有药水，给她打完针，针管里面却是满满的红红的东西。阿漓那时候不知道那叫抽血。
　　之后表姨夫还带她到另外的房间，有个穿白衣服戴眼镜的叔叔让她躺下，在她肚子上涂些凉凉的东西后，又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压在她肚子上滑来滑去。
　　她很害怕，挣扎着要起来。表姨夫沉着脸说：“不许动！”那声音，和现在听到的声音一样......
　　“一定是有什么事，不然她怎么会放得下阿漓啊！”表姨在哭，她听得出来。
　　“会有什么事？陆家早移民到国外了。在那样富贵的家庭，她还会接阿漓去阻碍自己享福？”
　　“阿伟，不会的，我表妹是那样的人，不然她不会生下阿漓的，她不会舍弃阿漓的！”
　　“算了吧，杨怡。她莫婉婷若不是贪图黎云舟的家世，会生下阿漓？！”
　　“阿伟，婉婷生阿漓的时候，并不知道黎云舟的家世！婉婷生阿漓，差点把命都丢了，她不会丢下阿漓不管的。我们再想想办法，再想想其他办法啊！”
　　“还能想什么办法？欠了那么多债，你以为那些欠条是白纸啊？这个房子都抵押出去了，你要我和你带着那个哑巴流浪街头？”
　　“阿伟，阿漓不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