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
他的确是夸奖。
“我当然该扇她。”程迦说,“就是从坟里爬出来也得把我的东西抢回去。”
彭野早已发觉,她的侧重点和常人太一样。
“你不怪肖玲抛下你?”
程迦反倒很平静:“跑或不跑,都她自由;真有危险,她留下也救不了我。她回来后不通知人去找我,顺我的东西,这才缺德。”
程迦默了默,说:“其实,如果那几个汉子没出现,肖玲不会甩下我。如果我的打火机没掉出来,肖玲没一瞬间脑子发热捡我东西,她跑回来后会通知人去救我。
她出雪坑后,一直在努力拉我。只可惜……”程迦觉得讽刺,“人做错事,往往都是一开始极其细微的偏差。有时天意,有时脑热,有时身不由己。”
彭野说:“你倒看得透彻。”
程迦说:“我长了眼睛。”
彭野下意识地看她的眼睛,还是那空洞又深邃,像摄像镜头的眼。
他看了她一会儿,说:“但如果你是她,你不会跑。”
程迦平静道:“当然不会。”
她说:“谁救我的命,我会用命还他。”
彭野无话可问了,他想起刚才她的问题:“你是怎么想我的?”
她和他想的一样。
他看着她喝完姜汤,接过碗起身要走。
程迦问:“你去哪儿?”
彭野回头,看了她一会儿,说:“我拿点儿药和绷带。”
“哦。”程迦坐回去了,过一秒,寻常说,“那你快点儿。”
驿站内很安静,她的一字一句都很清晰。
彭野淡淡笑一声:“好。”
彭野走了,程迦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疼得快咬碎了后槽牙,拿纸巾把后背和额头上的冷汗擦了擦,才重新靠进被褥里。
她让自己分散注意力,回想起他临走时的那个笑容,心想他刚才的笑是什么意思?
她还没想明白,彭野就回来了,她微微坐起身,笔直地看着他。
彭野问:“你看什么?”
程迦说:“你刚才走的时候笑了一下。你在笑什么?”
彭野问:“我笑了吗?”
程迦说:“你笑了。”
彭野说:“哦,忘了。”
程迦抿了抿唇,不问了。
彭野拿出一袋子煮熟的鸡蛋,说:“拿这个揉脸,消肿。”
五六个鸡蛋剥了壳,白软软胖嘟嘟的,还冒着热气。
程迦看了一会儿,说:“你们吃了吧,别浪费了。”她不想用,她手疼得不想碰任何东西。
彭野说:“石头煮给你的。”
程迦问:“他舍得啊。”
彭野道:“他说,除了喂吃草,还得牵出去晒晒太阳,羊儿才会心情好。”
程迦没理解,也没试图理解。
她问:“我脸很肿吗?”
彭野不知如何接话,说:“像婴儿肥。”
程迦挑眉看他:“和着被人打一顿,我还年轻了?”
彭野说:“你可以这么想。”
程迦看看四周,低声自言自语:“操,这屋里连镜子都没有。”
她突然跪起身,而彭野正巧转身看她,两人的脸差点儿撞上。
很安静。
程迦没动,透过他清黑的瞳孔看自己在里边的倒影;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气息相交。
彭野出奇冷静地站在炕边,任由她和他保持着这样的距离。
过了一会儿,程迦坐回去了。她在他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样子,心里憋着的那股气开始往上涌。
“呵,居然敢打我的脸。下次让我碰到……”
程迦咬着牙,闷了一会儿,又道,
“我不想让大家看我这怂样,你倒好,把我帽子扯下来,十六他们都看到我被人打成孙子了。”
“……”彭野说,“他们很少见到女人,所以你不管怎样都好看,在他们心里都是爷爷。”
程迦:“你挺会安慰人的。我谢谢你啊。”
彭野:“……”
彭野拿起棉球和酒精,对程迦说:“把衣服脱了。”
听了他这话,程迦刚才还因疼痛和羞愤而皱着的眉心微微舒展开,苦中作乐,把羽绒衣脱下来,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和我说话的男人。”
彭野看她一下,眼神带着很轻的警告,在说“你给我规矩点儿”。
程迦昂起下巴,露出脖子给他提供方便。她疼得头有些晕眩,便一瞬不眨,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
彭野稍稍顿了一下,半刻后才往她身边坐近了一点儿,他低头靠近她的脖子。
她的肌肤很白,又细腻,
他想起麦朵说“她长得可白啦,像天山顶上的雪”。
现在她的脖子破开几道口子,像白玉瓶子上裂了纹。
彭野嘴唇抿成一条线,尽量轻地擦拭她脖子上的血渍,手有点儿晃。
程迦轻声问:“你抖什么?”
彭野抬头,她昂着下巴,低眉睨着他。
彭野平静地说:“我没抖。”
程迦也平静地说:“你抖了。”
彭野:“……”
程迦说:“你抖了,我感觉到了。”
彭野说:“你脖子是麻的,怎么会有感觉?”
程迦说:“我说,我感觉到了。”
彭野:“……”
隔几秒,彭野说:“我担心弄疼你。”
程迦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漾开,说:“技术不好才会疼。”
彭野:“……”
他看着她,眼里带着警告。
可这种警告对程迦不起作用。她的笑容变大了。
彭野不再搭理她,低头继续清理。
渐渐,他闻到程迦身上的香味。
在外面待久了,她身上带着冰雪的气息,香水味被风吹散了,她奔跑后自然的体味浓郁起来,像是……软腻的奶香味……
女人的体味似乎传递着荷尔蒙的气息。
彭野突然意识到这个距离有点危险。
他稍稍往后退一点,却撞上程迦平静的眼神,她一直在看他。
彭野觉得她看穿了一切。
他把她脖子上的血迹擦干净,蘸酒精清理伤口,她始终没喊疼,只是时不时被刺激得筋都绷起来。
彭野看她疼得不行,没办法,给她吹气。
程迦觉得凉丝丝的,又有点儿痒。
他在她耳边吹着气,无意识地低声说:“疼的话就出声。”
程迦缓慢而无声地笑了。她上前贴近他的脖颈,一丝类似呻吟的喘息声萦绕他耳边:“那……你轻点儿啊……”
彭野整个身子僵了僵。
他侧眸看她,眼神很严厉。可她一点儿都不怕他,从来都不怕。
午后的一方阳光斜进来,轻笼在两人的脸上,朦胧,清凉。
程迦眼瞳清浅,发丝虚幻在光影里。
彭野的脸颊近在她唇边,他睫毛很长,鼻梁很高,嘴唇抿成一条线。她有种想撬开他的冲动。
于是,她抬手,指肚触了触他的唇瓣,
问:“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双唇性感?”
☆、chapter 18
Chapter 18
(修文,解释了一下方向辨别问题)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双唇性感?”
程迦指肚抚摸他的嘴唇,浅浅一笑:“原来,柔软的不止有你的头发。”
她捧着他的脸,凑近他的唇,
彭野没躲也没闪,一言不发,手上微微用力。
程迦:“嘶——”
她瞬间松开他。
彭野淡淡斥她:“别找事儿。”
他站起身,一手拎着她脖子上的白纱布,跟牵羊儿似的;一手拿来剪子,“咔嚓”剪断。
彭野剪完,回头才见程迦额头上早已冷汗涔涔。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整个过程她都在忍,那些言语调戏不过是她分散精力的方法。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很混蛋。
可看到程迦手上的割伤,他觉得自己更混蛋了。
他在不恰当的时机问她事情经过,却没问她一句疼不疼。直到她现在脸色惨白,冒虚汗。
彭野轻声说:“对不起。”
程迦微微愣了愣,说:“你刚碰的不疼。”
彭野说:“我不止是说刚才。”
程迦说:“那就更没必要。”
彭野没说什么了,坐下来给她手上的伤口消毒,她表情依旧平静,手却不受控制地颤抖,意志已克制不住机体的本能反射。
彭野时不时和她说着话,想分散她注意力,但这招没什么效果了。
她严肃着脸,抿着唇,脸色惨白。彭野知道她疼得连说话的心思都没了。
涂完药,手指一根根用纱布绑好,她脸上全是汗,几近虚脱。
彭野扶她躺下,给她拉上被子,说:“你休息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程迦没应,闭着眼睛似乎睡了。
可她太疼了,根本睡不着。
彭野一走,她就睁开眼,望着天花板出神,想抽烟,忽而听到隔壁房间有声音。
安安:“你拉我过来干什么,我要收拾行李。”
肖玲声音在哀求:“安安……”
“怎么?过会儿出发前吃饭,你没脸面一个人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