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你逃走时还顺走她救你时掉在地上的打火机。你就那么确定她会死了会回不来!”
肖玲无法反驳。她懊悔死了,不该拿她的打火机,要是不拿不好了。
不拿就会不一样了。
彭野始终很安静。
程迦不是故意往外跑,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考虑到肖玲等不到彭野他们回来就会被冻死;
她也没有盲目去找,她带了指南针,设定了路线,没有走出那个山坡,她有目标有节制有计划,找人同时也自保。
程迦其实很谨慎了,却架不住遇上肖玲这样的人。
彭野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这间让他窒息的屋子。
肖玲在他身后大哭:“我都说出来了。你们答应过的,要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隔壁房间内,
程迦疲惫不堪,她背靠着炕角坐在地上,盯着手里的打火机看。火机底部清晰地刻着几个字母:
“JK&CJ”
她双眼无神地看着,想起最后的那次争吵:
“程迦,她死了。你的朋友她死了!”
“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全家死了都不关我的事!”
……
程迦凉薄地扯扯嘴角。
不管她发生什么事,她都不会怪别人,也不要别人担责;为什么别人发生什么事,后果都得由她承担?
灶屋里气氛压抑,男人们颓废地坐着。
彭野靠在墙边抽烟。
尼玛腾地站起来:“我要去给程迦姐报仇。”
“站住。”彭野说,“你找得到是谁?”
尼玛顿住。肖玲对那几个不像好人的描述是“少数民族”。
彭野说:“事情还没查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
彭野说:“这村子各家各户我们都了解,没有婆婆说的那种人。……程迦的反应也不对劲。”
众人一回想,等等,程迦的反应只是……要回打火机?!
尼玛激动得眼泪快出来:“哥,你的意思是程迦姐没被……那她脖子上的伤哪里来的?不像狼抓的啊。谁伤她的?”
彭野站直了身子,问石头:“煮好了吗?”
彭野端着碗上楼,拧了下程迦的房门,没锁。推开门,屋里很安静,程迦侧躺在炕旁的地上。
彭野过去放下碗,低头看她。她没有清理自己,头发仍脏乱,脖子上仍有血渍。她闭着眼,呼吸均匀,睡颜疲惫,仿佛连爬上炕的力气都没有。
他第一次见她睡着的样子,没有冷漠的眼神,看上去柔和而脆弱,脸肿肿的,像婴儿肥的孩子。
他蹲下,掀开她衣领看,刀伤,指甲痕都有;抓得很深,足见对方力气之大,不是女人。
她手里握着打火机,手上伤痕累累,血迹干枯;
他鬼使神差地碰了一下她的手,很是冰凉。
他想起见程迦“安然无恙”“爱搭不理”回归的那一刻,他的愤怒,实在无厘头。
他把她抱起来,放到炕上放平了。
他拆被子给她盖上,发现她睁开了眼睛,一瞬不眨看着他。
她的眼神平静了,没什么情绪。
彭野被她笔直的眼神看得一时无言,把柜上的碗给她,说:“石头煮的姜汤,别着凉。”
程迦坐起来,顺了顺头发,拿血迹斑斑的手接过碗来,淡淡说:“我手疼,你喂我。”
彭野默了几秒,坐到炕沿上,要拿她的碗,她却又说:“不用了,骗你的。”
程迦喝了几口,感觉彭野的目光笼在自己脸上,便抬头,问:“看什么?”
彭野说:“肖玲理解的是真是假?”
程迦反问:“如果是真的你怎么办?”
彭野说:“我会很自责。”
程迦问:“你自责什么?”
彭野说:“我应该带你一起出去,用根绳子拴着你。”
程迦问:“系在你腰上?”
午后有一方阳光,白灿灿地洒进屋子里,他的脸看上去有些朦胧,却又很清晰。
程迦发现,任何时候,他的眼神都是坚定的。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想象着他在劈柴干活她系着根绳子在一旁玩耍的场景,淡淡笑了,说:“那是事前,事后呢?”
彭野眼睛很黑,看着她:“到底有没有?”
程迦说:“肖玲脑补太多。”
“那几个路过的藏族汉子是好心,他们救了我,还奇怪肖玲怎么撒丫子跑了。”程迦嗓子嘶哑,道,“你不信,我脱裤子给你检查。”
彭野:“……”
她还能开玩笑,看来是真没事。
彭野说:“这里民风淳朴,婆婆吓唬她们的。”
虽然理智上知道民风纯朴,也非得等她亲口说没事,才彻底安心。
程迦说:“我知道。你早上出门时也拿这个吓唬我了。真拿我当小孩儿逗的。”
彭野:“……”
程迦问:“你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就作死地跑出去了吧?”
彭野没做声。
程迦哧笑:“我回来时,你对我那态度,就看得出来。”
彭野咬了嘴唇,说:“对不起。”
程迦的心一磕。
她原本就没怪他,他一说,她心就软了。
她低头搅着汤勺,淡淡道:“你出去找了我很久吧?”
彭野“嗯”一声。
程迦说:“足够了。”
去找过,就足够了。
房间里安安静静。两人都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程迦抬头看他,道:“以为我故意让你找我,看不出你还真自恋。”
窗外的阳光正好照在男人俊朗的侧脸上,给他的脸颊洒了热度。
他生平第一次被人用“自恋”形容,他曾以为之前那种想法是她这些天一连串行为的自然解释。现在看来,他的“以为”,其实是在不知不觉中入了她的套?
程迦淡淡道:“也对,你应该‘想着’我不会出去帮忙找人。”
彭野说:“不是。我没有这么想你。”
“哦?”程迦若有似无地一笑,问,“你是怎么想我的?”
请君入瓮,一语双关。
于是,一米阳光的温度,暖上来了。
☆、chapter 17
Chapter 17
彭野一时又无言了。
他盯着程迦的脸看了一会儿,她表情平淡又坦然,好似在问“那你是怎么看我的”;
可直觉告诉彭野,她那若有似无的语气,是在调戏他,问:“你是怎么想念我的”。
无论哪个问题,彭野都不想回答,也没有回答。
程迦捧着姜汤慢慢喝,身体回暖了很多。
彭野看她情绪较稳定了,才问:“脖子上和手上的伤怎么回事?”
程迦摁了摁额头,疼得有些反胃,却没让彭野看见她的神色。
她说:“我被人救后,自己往驿站走,路上撞见一个疯子。”
彭野微微蹙眉:“疯子?”
“嗯,他精神有问题。”程迦说。
她想起当时的场景,那个人一直自言自语说胡话,看东西的眼神也很诡异。她刻意避开他,但他还是看见她了,扑上来掐她的脖子。力气很大,一直不松开。
她避开了激烈的场景,一笔带过:“他有匕首,我怕伤到喉咙,只得抓着刀不放……”
她停了几秒,身体疼得有些抖,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回被子里,忍耐了一会儿,又淡淡道,
“他拖着我走了很远,还滑下山坡,我爬不回去,只能绕路跑,跑了很久,到哪里都是雪,手机也没电,找不到方向……才耽误那么久。”
“他呢?”
“我戳了他的眼睛,踢了他的裤裆,可能还掰断了他一根手指。”
彭野想象得到她当时的恐惧无助,却不知如何安慰,隔着被子摁了一下她的手腕:“没事了,别怕。”
程迦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其实也没怕,当时脑子里没任何想法,只想活。”
真正恐惧的是逃跑的时候,怕被追上。
彭野一时无言。
疯子?神经病人?
他对这个村子很熟悉,没有哪户人家有精神病人。
彭野有所思虑,脸上却没透露。
他道:“你回来时太愤怒,把十六桑央他们吓到,以为你……”
程迦抬起眼皮看他:“只是他们吓到了?”
彭野没接话。
程迦问:“你也以为我……”
彭野抿了抿唇,说:“想过。——你回来时,石头说,活着就好,比一切都重要……”
程迦凉薄一笑,道:“对我来说,一口气比活着重要。要是遇到强奸犯,我只有两个结局,要么我杀他失败而死,要么我杀了他。”
理智知道保命重要,可她是程迦,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看不得别人欺负我。谁怄我都不行。谁欺负我,我就宰了谁。”
“肖玲顺我的打火机,我就得打她。我就是冲着要扇她一巴掌也得拼死回来。”
彭野看着她,没有评论。
程迦:“你看什么?”
彭野:“所以疯子也治不了你。”
“……”程迦冷淡地白他一眼,“这话儿我当是夸奖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