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嘉耸肩,轻描淡写道:“从高三开学到高考结束,你一直在说对不起,我都听腻歪了。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天天搁心里头记着。该忘的事情就把它忘了。”
钱莉莉心想,这事恐怕自己进棺材那一天也不会忘,没有人会忘记在生死之线上挣扎的往事。
程亦嘉见她还杵在门口不动,忍不住问:“你还想问什么?”
“你这回打算在家住多久?是常住还是……”
“看情况。也许我爸情况稳定了,我就回去。”程亦嘉捏了捏柔软的枕头,“要走那两天我给你电话。”
“好……走那天我送你。”钱莉莉替她关上门,“晚安。”
程亦嘉在床上躺下,手里拿着手机,找了些新闻看看,却什么都看不进去,双目无神地盯着屏幕发呆。
她觉得,或许自己不回去也行。回b市又能怎么样呢?a市的资源和b市相比,也没差多少。
丁宓之在b市,她知道他在住址,有他的联系方式,万一哪天没管住自己怎么办?到时候指不定看见的是他一家三口甜蜜温馨的画面,兴许一贯爱挑刺的他,还会扬起眉梢对自己明嘲暗讽几句。光想一想那可能的场景,她便觉得耳根子都被他臊红了。
程亦嘉撇了撇嘴,心道,奇了怪了,怎么又想和丁宓之扯一起了。隔了一千多公里居然还在想着回去再见面。
每回下决心总是那么毅然决然,后悔的时候却是万般懊恼在心头。明明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一旦事情和丁宓之有关,她就变得如此摇摆不定。
什么毛病!
她放下手机,把头埋在被子里。头好像有点儿疼,可能昨晚上冻了一下,今天下午又赶火车,如果不是感冒刚好没几天,体内有了抗体,这回肯定也是要生病。她在床上歇息了一下,强撑着困意去洗漱,出来的时候听到手机在响。她坐到床上,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丁宓之。
丁宓之已经知道,复婚手续没全,所以本质上,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那么他找自己是有别的事情吗?还是这么晚的时间……
反正她不相信丁宓之会挽留自己。
程亦嘉按着太阳穴,拿起手机:“嗨。”
“程……”丁宓之似乎欲言又止,居然连她名字都没叫全,而且程亦嘉那一声“嗨”弄得好像两个人是第一次聊天一样。他深呼吸,稳住情绪,克制着急躁的语气,故作轻松地找个简单的话题切入的点:“你不在家?”
话一出口,便自嘲般地笑着。
这一刻他就在程亦嘉的房里,居然问她在不在家。
他也是一时间心慌意乱,不知道如何和程亦嘉说。
“我家里有点事所以……我在a市。”程亦嘉紧紧握着手机,发现自己有点紧张,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紧张的。
缪胜男的儿子是丁宓之的,这最坏的事情都已经发生,最坏的可能都已经预测过,程亦嘉实在想不出更糟糕的。要真逼她说一个出来,那比这更坏的事情只能是丁宓之遭遇死神,和她的关系,从生离到死别。
但是程亦嘉可能不知道,比死别更糟糕的是,丁宓之没死,却把当年那件事给翻了出来。
这些年,她伪装出来的不以为意,对丁宓之时不时的调侃,以及漫不经心嘲讽对峙,都像是一个笑话。
对于这件本来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它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就发生在这一刻。
且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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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宓之并没有打开程亦嘉房里的空调,反而把窗户打开。
屋外的冷空气窜入屋里,让他感觉到一丝清醒。
他把手里身份证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还是觉得屋里太过憋闷,便起身走到阳台,呼吸着冷冽的空气,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就家里的一些事情。很多年没回来,回来看看。”
“要在家里住多久?”
“还不能确定。”程亦嘉躺下,掰弄着自己的长发,“你找我?”
“恩。”
“什么事情?”她反问丁宓之。
丁宓之摸着那张过期的身份证,不知道怎么责问程亦嘉,或者说,不知道该如何去把当年那件事串起来。
“没事的话,我要睡了。”程亦嘉小声地呢喃着。
“你大概啊什么时候回来?”
程亦嘉诚实地回答他:“真不确定。那个,你上回给我的股份,我……我会还给你。”
“我找你不是这个事情。”丁宓之紧锁眉心,“我找你是……是……”丁宓之处理再棘手的事情时,也没像此刻这样手足无措。他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等你回来再说吧。”
挂了电话后,他再度低头审视那张身份证。
丁宓之这一刻特别想说一个字的脏话,但多年的教养以及习惯之下,他终究只是皱着眉头而已。
一个人在程亦嘉家的小阳台上里站了很久。
有些事情,本来以为,早就烂在了心底。却没想到,一个不经意的好奇,便从自以为的灰飞烟灭中死而复生,笑着驻足在你眼前,不容你躲避,也不容你装作视而不见。丁宓之真想不到,这世上的事能这么巧。
不对,也许根本不是巧合,简直像有人多年前就开始布下的局。只是,程亦嘉这智商和耐性,而且他和程亦嘉好像也没什么利益冲突。
那一年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一时间理不出头绪,心情也跟着烦躁。吹了好一会的冷风,脑子里依然纷乱如麻。他回到屋内,关紧门窗,并把东西放回原处。
他不是故意要进入程亦嘉家的,他只是恰好有钥匙而已。
昨天晚上,他驾车离开,开到小区门口后停了下来,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把她送上楼再走。他想,程亦嘉喝得醉醺醺的,看起来连路都走不稳,雪又这么大,万一不小心摔倒了怎么办?在车里迟疑片刻后,他并没有回头,而是继续驱车回家。他就不相信那么几步路,程亦嘉也能摔倒。
回到家,他看到放在车里的两瓶酒,面露嫌弃,情绪不佳。他把酒提出来,塞给佣人,吩咐道:“别让我再看到这个牌子的酒。”怕佣人误会,补充一句,“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直接扔了。
也许他想哪天给程亦嘉还回去也说不定。
次日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着正在缓慢恢复常态的丁语婧,遂忍不住问了宋安铭一句:“上回你说的话是真的假的?”
“哪句话?”宋安铭漫游哟地喝粥,余光瞄了一样丁宓之,就差把心里得出的结论说出来。
“算了。”丁宓之放下筷子,戴上墨镜,挡住了一夜无眠的姿容,从容地吩咐等候的司机开车送自己去公司。
丁语婧见丁宓之几乎没吃两口,问宋安铭:“他怎么了?”
宋安铭觉得丁宓之请的厨师真不错,每天的伙食好吃得他完全控制不住要多吃点。见丁语婧如此发问,他颇为认真地回答:“失恋了大概。”
“他不是我哥丁宓之吗?”丁语婧追问。
“对啊,不然他是谁。”
“我哥怎么可能失恋?”丁语婧好笑地咬着筷子,“喜欢他的人可以从我们学校拍到我们家门口。”
“是吗?”宋安铭引诱她多回忆以前的事情,“那缪胜男怎么逃得远远的,不要你哥了?”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是我哥不要她了。”丁语婧放下筷子,托腮沉思片刻,“我记得缪姐姐偷偷走的那天,我哥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她走了没多久我哥就从车上下来,回头他还让人把缪姐姐的房间打扫出来。”
丁语婧那时候不肯回老宅,怕被丁母絮叨,就暂时和缪胜男住一起。
“那程亦嘉呢?”
“她?”丁语婧冷哼道,“她天天就想勾搭有钱人!脚踏两条船,我哥才不会看上她!”她细数了好几条程亦嘉多么不好的事例。
宋安铭但笑不语,待丁语婧安静下来之后,他说:“吃完早饭休息十五分钟,然后我们去打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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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一晚上没睡好,也可能是孩子的事情扰乱了他的思绪,或者是程亦嘉的轻视令他很不愉快,丁宓之一上午都无法安心工作,因为年终会议较为重要,他不希望自己状态不好的情况下听那些人的报告和总结,便让秘书给挪到下午。
随后他在办公室休息了一个多小时才稍稍缓过劲。
整个年终高层会议持续到下午六点左右才结束,丁宓之回到办公室,便让秘书把等了两个多小时的律师请进来。律师告诉他关于他和路易斯的dna个人鉴定结果上午就已经出来,证实是父子,但是如果上法庭,还得要走司法鉴定程序。除此之外,律诗比较担心他和路易斯之间的感情。毕竟路易斯完全不知道有他这个父亲,而且路易斯和缪女士的感情特比好。缪女士这几年在抚养路易斯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法官于情于理,都不能随便拆分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