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你别说了!”赵展蹙着眉头,“你是让大哥也不安生呢!”
赵奶奶听了眼睛都瞪圆了,愣了一下就开始哭,“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看他们都欺负我……以后可咋办啊!”她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都六十的人了,哭声愣是把墙震了震。
赵爷爷揽住自己婆娘,赵家奶奶开始锤自己老头子,赵家爷爷身为男人,经历了六十多年风雨什么没有挺过来?然而他虽然没有流泪,眼睛中的疲惫和伤痛却不假。
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丝理智。
谢橘灯在谢怀的怀里发抖,刚才没有流的眼泪,却在谢怀揽住她替她挡了一击的时候流下了。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打我?又凭什么这么说?!
她反抱住母亲,双手颤抖,眼睛发红。
谢怀的身体也在颤抖,为着刚才赵家奶奶的话,也为着赵展的行为。
赵展没有回护,只是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下丢人。对于谢怀没有怀上他的儿子,他也十分不满,这种不满早已在两人间种下,并且随着生意的变好而变得越来越多,甚至两人因为生意吵架的时候赵展都会说出“瞧你那脸跟老太婆一样”这种话,或者在两人意见出现分歧时“我还不如出去再找一个呢”这样的诛心之论。
谢怀觉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这时候已经是四处漏风了。
赵展把自己的母亲安抚好,又开始操心老大家的后事,他作为家里剩下的唯一的男性儿辈,自然是要担负起这样的责任。
老大家的老大,已经快要成年了,老二也在上小学,老大的婆娘虽然是个好吃懒做的,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掉链子。
因为是酒驾,所以卡车司机并没有担负什么责任,但鉴于小城的默认规矩,还是私了了,赔了两万块钱。
砖窑上班并不需要合同,老大家的算是在上班期间出事,那边也在商量之后说赔八万块钱。
赵家奶奶十分不满卡车司机的行为,觉得他应该赔命,要么就赔二十万三十万,想着上去大吵大闹,被卡车司机家里一句话堵回来:
“要么拿着两万块钱了事,要么咱就去公事公办,法庭见!你家可是酒驾,我们根本不该赔钱!要不是看着死人了心不安,你家根本没有这钱!”
法庭见,那自己到底占理不占理呢?赵奶奶拉着村里的大学生问了一句,才知道这根本是自己儿子的事儿,不占理,去了,估计什么都落不下。
赵家奶奶怕什么都落不下,只能在自家人眼里哭,骂司机家的都不得好死,哪天上路也被车给撞了才好,骂着骂着又开始哭自己的儿子没了,凡是认识的和赵家不好的,都中了一箭。
老大家的顺利下葬了,人死灯灭,之后开始了利益扯皮。
谢怀这时候的日子并不好过,赵奶奶的意思是把老大家的一对兄妹都留给他们家养活。
他们的意思是那十万块钱算是老大家给他们留的养老费,而赵展作为家里还健壮的劳动力,是要承担起这个责任的。
老大家的儿子早就不上学了,脑子不好使,四年级读了三次,都没办法往上继续上,索性就辍学,在一家饭店刷盘子,赚着微薄的工资。
老二倒是还在上学,但明显学习进度跟不上谢橘灯,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赵展闷声不吭的吸烟,听了自己母亲的话,没有吱声,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那我以后有了儿子怎么办?”
赵家奶奶看了谢怀的肚皮一眼,眼皮子又垂了下来,“你家婆娘都十二年了还没有消息。”
这意思,就是以后的消息也难有了。
赵展的脸色很难看,他圣父,但不代表他真的牺牲一个成全千万人,他喜欢别人给他好名声,但并不代表他就上赶着把钱往外边扔。
“要是以后有了呢?”赵展对于血脉的传承,很看重。
虽然谢橘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但谢橘灯这人聪明的很,在学习上一直都是学校的佼佼者,在这样的明珠面前,他根本看不上老大家的那两个孩子。
太笨。
他一直都想让谢怀生他的儿子,但谢怀自从上一次流产后身子一直不好,虽然有医生的那句话,他还是不信邪,这几年一直努力,但谢怀就真的没有再怀上。
“再说吧。”赵展虽然平日里还算是孝顺,但在这种事情上,他可不愿意当傻子。
没等两天,老大家的婆娘直接卷钱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逼仄
当初款项一共十万,司机给的两万块先给的,赵家奶奶直接拿去了,结果后来砖窑给的八万块因为一次凑不够,分成了两次给,老大家的媳妇,就把第一次给的四万块钱卷走了。
而且她不仅自己跑了,还带着她家老二闺女一起跑了。
老大却被留了下来,毕竟长大了,以后的路就要自己走了。
赵家奶奶看到人去楼空,钱也打了水漂,又发了一次疯。
只是再怎么叫骂,都不可能把人骂回来。
赵展听到这个消息只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头,再次回到老家商量这件事情,善后事宜其实很快,他让老大家的儿子来到自己的门市部上干活,照着比较好的工资给他。
奶奶颇有种把这个儿子过继给赵展的趋势,爷爷奶奶赵展和谢怀坐在一张桌上,赵家奶奶欲言又止,最后吞吞吐吐的把这个意思给提了出来。
赵展眼神中带着不耐烦。
赵家奶奶看到他的表情先是一缩,然后又抻着脖子,“你也得找个人养老吧?女孩都是赔钱货,养儿防老,总不能身边什么人都没有吧,要是哪天有人跟老大家的一样卷钱跑了,可不是什么都没有了?”
谢怀沉着脸,“妈,你这是说我呢?”
赵家奶奶眼神飘移,根本不往谢怀那边瞅,“我说谁,我谁也没说。心里有鬼还才怕。”
“孩子的事我会想办法,爸妈你们俩不用□□的心。”赵展把烟放下来,眼睛朝着门外看了一眼。
从他这个角度,看到的是嶙峋的房顶,这个村落盖的新房子都是用的红砖,但以前留下的老房子却不是,而是那种灰色的大石头,一块一块的打平然后砌到一起,看起来就是灰扑扑的样子。
就像这个封闭落后的山村,如果当初赵展没有出去当学徒,想必以后和村里出去打工的人不会有两样。
从这方面来说,赵展也算是村里最先萌生商业意识的人。
但也是村里来说,他有些方面哪怕觉醒了,在另一些地方也保留着这个山村一直加在他身上的想法。
其实这个时候,这片大/陆,有多少山村不是这样的想法?传宗接代,养儿防老?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你今年都三十二了!”赵家奶奶声音中带着哭腔,“谢怀你肚皮怎么就不争气呢?你拖着我家儿绝后了……你说我怎么去见列祖列宗啊……赵家要绝后了怎么办?我拿什么去见婆婆呀……以后我儿子要是老了没人在他窗前怎么办……谁给他摔盆啊……”
涕泗横流,捶胸顿足。
谢怀先是听到了赵展的话,现在又看着赵家奶奶的动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她面无表情,“哦”了一声。
我真是个罪人,谢怀心底自嘲。
“妈你别这样,”赵展去扶母亲,“这事儿回头细说,我跟谢怀先商量。”
谢橘灯坐在院子的槐树下,槐树在细节上带着歪歪曲曲,但整体看去却是笔直的,这棵树她曾经爬上爬下过,现在却不会有这样的动作了。
她听到奶奶的哭声,还有奶奶在说话,却没有听清楚到底是什么话。
但她看到谢怀妈妈脸上的表情,知道奶奶说的话,没有好话。
她作为外人,并不适合参与这样家庭纷争,大人有大人的说法,她也没有上前理会。只是看到树身的中间有一段枯朽,心想这棵树大概不需要多久,就被伐了吧?
赵展还真和谢怀商量了。
只不过这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告知。
赵展想要找个人,给他生个孩子,孩子生下来,对方拿钱走人,这孩子抱回来,让谢怀养。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赵展眼神中没有任何歉疚,仿佛上级例行通知下级。
不需要理由,只需要服从。
这些年赚了点小钱,赵展仿佛整个人都挺直了腰背一般。
谢怀坐在床边,也没有大吵大闹,她很冷静,似乎有些冷静过了头,好一会儿才发出了声音:“赵展,你什么时候有的这个想法?”
赵展不可置否,却也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我想有个自己的孩子,这过分么?谢怀你告诉我,我这个想法,有没有很过分?”
谢怀简直要笑了,一字一句道,“我来这里六年了……赵展,这地方能到今天这样,我没有辛劳也有苦劳,赵展,你就这么绝情?”
赵展眼神微微变了一下,嘴角看起来还是很硬,“谢怀,你讲点理,只是个孩子,我又没说其他的。”
谢怀感觉自己活着有心,还不如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