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简希的目光几乎一直盯着不远处与各人沉稳周.旋的男人。一袭夜蓝色西装将他的长身玉立衬托得愈发修长挺拔,他的衣间缀有极细碎的金色亮片,宛若湛蓝夜空里缀满的辰亮星光,也将他本人似乎都镀上了一层极淡的晕黄光泽。
安简希人是站在这厢,心思却是恨不得早早就飘向那处夜蓝星光地了。
薛蕴芝将女儿家心事悉数看入眼里,眼神转向顾元瑾,掩着嘴笑言:“顾安堂怎么事情这么多,让元灏都分身乏术。”
顾元瑾立刻接口:“我一定会督促他注意劳逸结合,最好啊一有空就把小希带出来吃吃饭、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稔”
薛蕴芝笑了笑,“那可就靠你了,让元灏有事没事多往我家跑跑,否则某个丫头天天躲在房间里都快憋坏了。”
“妈!”几乎是叫出声来了,安简希不住跺脚,她的脸色几乎因害羞而与身上粉色长裙连成一色,偏偏那两人视若无睹对他二人的事情倒是聊得愈发起劲起来。
厅里忽然放起约翰蓝侬的音乐,正中央巨大的时钟开始整点报时,场内似刮起一阵默契的安静风潮,由北向南。
众人连品酒的动作都似画上短暂休止符,视线如出一辙聚焦到圆弧形楼梯上正款步走下的二人。
杜覃窈正挽着顾允鹏,模样亲密。
当时只觉杜覃窈安逸优雅地站在这旋转楼梯上,本就是今晚最令人眼前一亮的风景。弧梯银泽光幽,每一处设计均巧夺天工,将纤巧华美糅合得无比尊贵,却又在层次间淡淡透出一种独特的迷幻感。
“她可真美。”安简希看得呆了。
可不是,年近四十的女人,保养得宛如三十不到初为人妇的太太。
杜覃窈的肤色很白,尤其是被身上的这抹水蓝色曳地长裙衬托着,原本就妆容精致若她现下更是光彩夺目,可与屋内各色水晶互相媲美。
她掠了掠自己挽起得发髻,眼角余光懒懒扫过场下一众宾客,唇角稍提。
顾允鹏接了她的眼神示意,站上中央圆台话筒前,率先鼓了鼓掌,简短道谢。
所有人跟着开始鼓掌。
宾客依次落座。
门边却在此时传来一阵人声。
那人的张狂笑声却是比人影更早出现,“真没劲,不等我都已经要先开始动筷子了!”
顾元瑾朝来人迎了上去,语气含嗔带笑:“当属你最不守时。”
隔着愈关愈小的门缝朝外望去,依稀可见屋外暴风雨猎猎作响的景势。
顾允岩肩上沾了好些雨滴,顾元瑾忙招了仆从替他换下外套,“顺便拿面镜子来。”顾允岩喊出来。
“德行。”顾元瑾笑。
“没办法,走哪儿都得格外注意端着形象。”
“还贫!电话里不是说六点到陪窈姨和爸聊聊天么,怎么晚了这么久?”
“哎呦我说侄女管家婆,你自己瞧瞧外面的雨势,我能安全站在你面前,你就该谢天谢地了。”
外面的狂风骤雨犹如失控了的诗人,带着一身怨气自天际匆匆掠过所有高楼、树木、街道,席卷之处均是草木皆兵,没有一处再能完整如初。
“允岩去哪里了,怎么几天不见人影?”那边宴席上传来顾允鹏的问话声,字腔正圆,中气十足。
顾允岩刚巧重新梳理整齐被雨打湿的发型,提了提手上竖起的精致丝绒礼盒,朝杜覃窈那边走去。
“去了趟台湾,嫂子你猜猜我从那边的故宫博物馆里给你淘到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杜覃窈放下酒杯,眼睛里满满写着“兴趣”二字。
“啪嗒”一下,顾允岩打开盒子。
霎时吸引席间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顾允岩的声音颇染得意,将手中的瓷美人稳稳端到了杜覃窈的面前。
此花瓶通体天蓝,自上而下由浓转淡,上面纤细下面圆润,口、足径度相若,走线流畅而精致。
“这款特别的釉彩叫天蓝釉,此‘美人’通体釉色浅蓝,莹洁菁雅,肩部和腹部暗刻缠枝菊花纹理,造型端庄古典,是康熙年间天蓝釉瓷器的有名之作,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了这个宝贝。嫂嫂看看,喜欢不?”
杜覃窈接过瓷美人,放在手里细细把玩,一圈慢慢移动下来,那半垂长睫下不动如山的水色眸光,终于泛起一波一波无边的光芒。
见她由衷欢喜,顾允岩接着耍贫,“就为了这,我回来的飞机赶上暴风雨想要紧急迫降或者返航,都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杜覃窈笑,“就你最辛苦。”
做在侧坐第二位的薛蕴芝接了话,“真是巧了,和顾太太身上的这条水蓝色礼裙搭配在一起,倒还真是相得益彰。”
席间又跟起了一阵赞扬的附和声。
顾允岩也胡闹够了,在顾元灏的正对面款款落座。
顾元灏掀起眼帘看了他一眼,巧了,顾允岩也正无不挑衅地盯着他,眸里辰星流转若灿。
顾元灏不动声色晃了晃杯中的酒,一干而尽。
“干!”
有人看懂了顾元灏的眼色,立刻嗨起了气氛,席间的人大多忘性大,几番敬酒下来,话题也早就从方才的天蓝釉瓷美人转走了。
席毕,客人三三两两散落在厅内各处聊着天。
顾元灏站在窗边,帘幕被拉起小小一缝,看着屋外如打翻了墨盘一般的夜色,风雨霸着不肯离开,和这屋内歌舞升平的光华之态当真属两个差别迥异的世界。
顾允岩与他隔着几步之遥,顾元灏弹了弹手中烟蒂,朝他那春风得意的小叔叔走去。
“元灏侄子,有事儿?”
“他们也快散了,有兴趣去三楼打一杆高尔夫么。”
顾允岩挑了挑眉,似乎很感兴趣。没多余的话,顾元灏先行一步,顾允岩紧跟而上。
一路掠过宾客闲散,引起大多数人注目,顾元瑾有些担忧地看着他二人难分伯仲的背影,原本相谈甚欢的表情忽然就凝滞下来。
“怎么了?”安简希有些敏感。
顾元瑾摇摇头,不太好的预感在心间浮起:“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他们不会去到楼上。小希,你等会跟上去看一下。”
安简希点头:“知道。”
沉重有力的脚步声逐渐被红色巨幅的羊绒地毯所吞没,顾允岩哼着短调:“吞吞吐吐,不像你。”
顾元灏但笑不语,挑了A间更衣室进去换衣服。
顾允岩顺势推开正对面C间更衣室的门,两扇门同时相对而关。
隔着厚重的两扇大门,顾元灏的声音飘了过来,“给你提个醒,中天家的报价你最好不要接,顾安堂有更好的选择。”
“今儿个我心情好,你说这话我不和你计较。寻求新代理供销商的企划案三个月前就开始推行,一直是我跟着,如果你确实太空的话,还不如早些把火灾案给结了,好多人可还眼巴巴等着你的公关陈述,再没定论,老爷子那关首先过不了。”
“有劳你关心了。”
顾元灏和顾允岩几乎同时拉开门。
一人身影纯白,素净干练。另一人选了黑色的纯棉运动衣裤,还特地挑了顶帽子有模有样地戴上,帽沿几乎遮住顾允岩的大半张脸,因此顾元灏只能瞧见他朝一侧弯起的唇角。
长廊弯弯曲曲,约莫五十米开外,推开一扇红木宽大门楣,霎时一股青草地的芳香气息迎面扑来。因为屋外暴风雨的缘故,圆弧形的天顶盖已然合上,若是搁在平日,天顶敞开,阳光直射而入,被天顶上设计安装精确的玻璃反射,可以照射到近一千亩绿草地的全部范围,而这些芳草皆是从爱尔兰空运回来,定期会有专人打理,长势很好。
“张勍的事,我不跟你说,不代表我默许了你可以不经过我同意就随便架空我的直线员工!”
刚刚起杆,顾允岩就变了脸,语气低狠。
顾元灏吹了吹球杆顶端的浮尘,又拿起绒布细细擦拭了一番,半眯眸死死盯牢五十米开外的目标地,三、二、一,霎时猛一杆挥起,球漂亮划出!
完了顾元灏才淡淡一笑:“那我现在支会你一声,张勍不能留。”
☆、高尔夫球场风云诡谲
顾允岩不怒反笑,像是料准了他会这样回答自己一样。
他提着球杆走到离顾元灏半米之远的位置,双腿微张,杆子置于左手掌心和手指底部,右手轻轻叠于其上,虚空的球杆杆面稍悬于空,“砰”一记切球,球便听话地朝目标杆稳稳滚了过去。
“Yes!”切球击中目标,顾允岩朝顾元灏笑得灿烂,“该你了。”
顾元灏继续朝前走。
地面并不是水平无起伏的,凹凸极致最大程度上接近户外场地,连绵不绝的芳草地上还沾了些露珠,湿漉漉的感觉环住双脚,微凉的触感由腿部袭上全身,仿似在试图给薄怒的自己降温。
顾元灏的声音凉凉的:“我去过伦敦了。稔”
“是么。”顾允岩不以为然。
顾元灏转过身去切球,“伦敦的火灾预警,看来你需要我帮你适度恢复一下记忆。”
话音初落,杆已挥起,切球是介于推杆和劈起球之间的一种,因为弹道低且接近果领,常常只需要用到推杆而不是手腕动作,对整个人力度的控制及对球杆杆面的把握都有很高的要求,顾元灏将每一个细节都完成得无比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