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陶晟林拉开门。
清清爽爽的干净面容,梳得整齐有致的头发,盥洗池里的水“哗啦哗啦”直流,而他的声音比水声更清澈,“你怎么起来了。”
“想你了。”
陶晟林默了半晌,忽然搂住她,“如清,我会对你好的。”
清亮、有力、更像是一个自己说给自己听的承诺。
向如清反手拥住了他的背,埋在他胸膛里的面容上绽放出一朵胜利骄傲的微笑,她点点头,翘起小拇指,“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初妤,没睡好?”
正在食堂打完早餐的水灵在她对面坐下来,见她不断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出声问道。
夏初妤搅了搅眼前的皮蛋瘦肉粥,没力气地点点头,“做了一整晚的噩梦。”
她面前的早餐确实几乎都没有动过,整个人也陷入了无比颓软的状态,尤其那双大眼睛下的一团乌青还在调皮,水灵摸了摸她的额头,“不是发烧呀,奇怪了。”
“你倒还学会望闻问切了。”夏初妤打趣她。
“还能开玩笑,看来没什么大不了。”
“本来就是因为没睡好,有些发虚,没关系的。”
可水灵还是不放心:“昨天上班太累了?”
“不知道。”夏初妤摇头:“就是心里特别慌,总觉得像出了什么事情一样。”
“呸呸呸!一大清早乌鸦嘴!快点吃吧,等会儿我还要陪你去李霖老师那儿呢,今天我要翘课去看你排演!”
“原来你真打算去围观啊。”
“废话,谁有空跟你开玩笑!姐姐我今天就是特地去围观时尚大师的衣帽间的!”
……
就这样,水灵成功地将话题频道从沉重的噩梦调到了令人期待的《魅》的倒计时排演中来,夏初妤也跟着她的手舞足蹈开始期待起即将要到来的全国巡演。
今天舞蹈剧组请来的是台湾著名团队,其中还包括一线时尚大师徐瑛。据说李霖曾在台湾演出的时候和她结交,两人维持了多年的友谊,这次徐瑛老师也是特地调整了档期,赶赴墨城陪着整个《魅》剧组走完最后的一段路程,而她将负责的就是全组上下台前总共一百一十五名的演出人员的服装搭配,其中光夏初妤一个人就占了十五套风格各不相同的服饰造型。
“有徐老师亲力亲为,这次的演出服肯定会特别出彩。”
“我已经找她合过影签过名了啊啊啊!”
训练场地中,四处都是叽叽喳喳兴奋不已的女生,水灵倒是个自来熟,很快就混进了工作组,在现场给工作人员打起了下手,又是铺地毯,又是搬投影仪,还跑去调了电线……而夏初妤则被叫走和李霖、徐瑛等人一起开了会,其间徐瑛大致阐明了自己对女主演的十五套服装的整体妆容概念,夏初妤一一翻阅设计图稿,只恨不得此时纸内的这些华美衣裳可以立刻显了形让她穿上,实在是美不胜收。
“大概可以多久拿到服装?”李霖边喝茶边问。
“英国那边的团队已经在全员赶工,一个礼拜之后会空运过来。”
夏初妤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水灵,那丫头第一反应就是:“丫的你要火了,一夜之间跃居全民女神!”还没说完立刻就大拍脑门,“不对不对,火了之后你就惨了,向如清见你这么风光一定会气瘫在床上,然后还指不定想出什么法子要来报复你呢!”
水灵原本只是玩笑,谁知听了这话的夏初妤当真不做声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捅了捅夏初妤,“喂,怎么又走神了!”
夏初妤皱眉,神色异样:“向如清她和我哥在一起了。”
“哥”这个音节自口腔冒出的时候,让她惊觉竟是这样的陌生和排斥。夏初妤失落地低下头,“以向如清那样高傲的性子,怎么会看上我哥的。”
其实她真正想知道的,也许是陶晟林究竟喜欢向如清哪一点。
是她的傲人身世?她的家财万贯?她的傲慢不守礼又或者是她风风火火敢爱敢恨的性子?
不管是哪一方面的喜欢,总而言之,现在这个事实就是让她非常不爽。
“你担心向如清的动机不纯?”
被水灵一语说中,初妤没有必要遮掩,她点点头,神色复杂:“我担心她是因为讨厌我才来接近陶晟林的,也许玩厌了之后就会把他一脚踢开。”
☆、他终于愿意成为她的完整
“噢,就是那个文文气气干干净净的男生啊。”
水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陶晟林”这三个字在她的脑海记忆里所占据的画面,就是那副秋风蓝天下,白衬衣蓝牛仔裤的少年推着自行车站在学校外等人的安静模样。不过,她的语气忽然严肃了起来:“初妤,你是怎么知道你哥哥和向如清在一起的?”
夏初妤喝了一口水,“我也不确定,那天陶晟林打电话说在校门口等我,可我回来时就见到向如清挽着他的手臂很亲昵地在说笑。”
想了想,还是将“可是他一见到我就急切地想和向如清拉开距离”这句说辞吞了下去,生怕一说出来会被多心的水灵嘲笑她自作多情。
听完这话水灵果然不屑道:“他们要是真在一起了,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跟你可没半毛钱的关系!”
夏初妤不多说话了,她知道所有和向如清沾上关系的人或事在水灵那儿都会被归为“敌方势力”,是需要严格防控严密打击绝不姑息绝不手软的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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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的时候,天阴了。
乌云从东边一点一点西移,灰蒙蒙的光泽渐次倾覆整个天空。
气压低得让情人间流动的亲密变得有微弱的窒息感。
陶晟林捏了捏刹车,单车稳稳停在校门外。
他单脚撑地,稍稍放低了单车一侧,向如清从后车座上跳了下来。
“晟林,我上完课就过来找你。”
陶晟林工作的画室离墨城舞蹈学院并不远,只要经过三个街区即可。可是......“你还是好好上课吧。”
“不嘛。”向如清低下头扯了扯他的衬衫衣角,声音娇嗲。想她从前如何女王高高在上,多少男生匍匐前后开着保时捷来送花送巧克力送钻石,她向大公主都是片刻也不放在心上,唯独对他——拱手万千只为讨他欢喜,她曾经高傲以为谁都无法征服自己,直到遇到他。
第一次在人群之中看见他,他背着宽大画板,不争不扰,眉心稍蹙自纷纷攘攘间分拂而过。
那时的向如清正在补妆,三四个化妆师加助理围着自己团团转,可她偏要从密不透风的间隙中扑捉陶晟林越来越单薄遥远的身影。她接手的是一只面部保湿液的广告,当时外拍的地点附近有一家画室在招助手,拍完广告的向如清换了衣服,去了那家林吉画室。
仅仅是施了一些小小的恩惠,她就知道了刚刚那个惊鸿一瞥的男孩子的所有讯息。
除了姓名、年龄、生日、身份证号码、现在住的地方之外,她还意外地看了几幅他的画作。
冷峻坚利的笔锋,飘逸抽象的画风,好像满满都是他整个人给她呈现出的感觉,让她一眼万年,只是一瞬间就已经决定,要继续了解他。
再后来,愈来愈频繁地去到他常出现的地方,制造偶遇。比如摸清楚了他每周一会去博物馆前练写生,周二去科技馆当实习生,周三、四、五会去一家做文案策划的私人企业上班,周末还接了家教。向如清甚至还在他做家教的房子外面堵过他,那个时候的陶晟林可讨厌她了,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吝啬不肯给,每次见到她都像小贩见了城管一样,避之不及。可即便这样,向如清再觉得受伤,依旧不肯放弃得到他。
那时候并不知道他跟夏初妤的关系,想要他的原因单纯得不掺任何杂念,只是想要他在自己身边,累的时候可以靠在他的白衬衣上,或是成为他笔下任何一张画里的女主角,这样就很好了。
后来的向如清想了很久,也问了自己好多次为什么会独独对陶晟林感觉如此特别,然后才知道,其实是她无比迷恋他身上温柔、清淡、忧郁、干净的味道。
那是十六七岁的年纪里特有的纯粹,而这种感觉很早就被她束之高阁、弃之若履,到如今,想找都找不回了。
在尚年轻还整日整夜背着英语单词刷着数学题库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染发、画烟熏妆、穿黑丝短裙了,总以女王范示人,觉得小清新和单纯色是对自己地位的侮辱,这样的状态一持续就是这么多年,久到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一整个青春忽然如东非大峡谷一般断层了好大一截,是如此的不完整。
幸好,他终于愿意来做她的完整。
……
和向如清分开之后,陶晟林推着单车分外缓慢地往回走。
没有力气骑车、没有力气抬起头直视前方、没有力气看红绿灯、甚至连停下来再重新推着单车继续前行的力气也没有了。
经过他的行人三三两两回头看他,想从他失魂落魄满面心事的脸颊上窥得三三两两的崩溃情绪,陌生人总是如此友善地让人哭笑不得——明明悲伤的时候适合独处,可总有这样的人担心你好好走在路上,会因为走神而出了车祸,时不时来跟你搭个话什么的,这让陶晟林更加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