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要拉她,被她狠命甩开,“陶晟林,真是劳您费心了。”
夏初妤心头忽然涌起一股被背叛的耻辱感,无比强烈地撕扯着她的身体和灵魂,她冷冷看向陶晟林,对他失望透底,“陶晟林,我真是看错你了,早该想到你永远都是这样懦弱没有担当,除了谎言再无其他!三年前这样,现在还是这样!”
她对他的埋怨声从愤怒转为支离破碎的忧伤,宛如那么多年的时光在这一刻统统被撕碎,她狠狠心双手一抛,碎片散尽风中。
夏初妤不留一丝留恋,大步越过他俩人的身影,拐进了校门。
如果这是电影里的一个场景,现在正在拍摄的这个镜头里仿佛身侧来来往往的行人都被虚化,只有陶晟林削弱单薄的身影立在风中,经久不动。他的安静和失落被人声打断:“陶晟林,就夏初妤那个脾气,哪点比得上我?”
向如清在他身后抱胸落井下石,她的眼角微微上挑,刚刚的一幕真是喜闻乐见。
“你满意了?”少年回头看她一眼,声音无限灰颓。
向如清默了默,并不高兴地耸耸肩,“一般般吧。不过看到夏初妤伤心崩溃的样子,我还是挺顺心的。”
他终于咬了咬牙,声音几乎是从齿间一个挨一个迸出来的,“我知道你讨厌她,可是如果有一天让我知道了你做了伤害她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呵,”向如清完全惊讶于他的反应,“陶晟林你怎么这么窝囊?人家夏初妤已经嫌弃你不想再要你了,你干嘛还这样心心念念,你贱不贱啊你!”
他不说话,朝路口走去。
向如清冲着他的背影大嚷大叫:“陶晟林你混蛋!你忘恩负义!”说着说着眼泪就滚了出来,见他不为所动,向如清还是没忍住,追了上去。
她从身后一把抱住他,语声软弱无力,“陶晟林,为什么你们都喜欢夏初妤,你们所有人都护着她,我很伤心的……”
“因为她不像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她说你们认识三年了,我很嫉妒,陶晟林我嫉妒得快发疯了!”
陶晟林呵呵笑出声,眼睛里的光亮一点一滴熄灭:“何止三年,十几年了……她是我妹妹啊。”
向如清愣在当地,陶晟林看了一眼腰间的手,掰开。
这一出戏恰好落幕,太阳也疲倦地落下了地平线。
每一次的黑夜来临,都会让一些人如临大敌。
躺在病床上瞪着一双无神大眼睛望向窗外的安简希,病房门刚刚合拢,她脸上忙于应付的笑容终于能够得到短暂的缓解;寝室里的夏初妤将头发盘成马尾高高束起,翻箱倒柜将珍藏多年的关于陶晟林的记忆全部捡拾出来,准备一丢而尽;还有刚刚加完班慢吞吞收完东西后看着电梯数字一格一格往下降落的亦攸……
墨城的秋天宛如少女难猜的心。
下午还是骄阳似火,到了晚上九十点就是冷风刺骨的阴凉。
亦攸刚刚走出顾安堂的大门没多久,就被一侧灌木丛里忽然蹦出来的身影吓了一跳!
男人捂着她的嘴好让她发不出叫喊声,将她拖着拉到不引人注意的角落才放开她,亦攸瞧见男人的脸隐于黑暗之中,止不住的颤抖,“久少东。”
久少东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眼,阴测测一笑:“怎么着,以为攀上了顾允岩就可以把我们之间的旧债一笔勾销?”
☆、我想离开你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她哀求道:“少东,我求求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亦攸本就极瘦,脸几乎只有巴掌大小,而那双眼睛又极大,于是盈满恐惧的泪水时就愈发楚楚可怜,让久少东面上的神色也不免缓和下来。
“亦攸,小亦攸,”久少东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又靠近了几步,难得温柔:“我怎么舍得不再来找你呢?你看看这是什么?”
亦攸顺着他举高的手看过去,因为太暗,她走近了些,被他顺势扯入怀里止住挣扎:“别动。”
他将她拉到靠路边一些的地方,路灯影影绰绰,亦攸这下终于看清楚了再熟悉不过的那颗如宝石一般的红樱桃俨。
“还记得你最爱吃的红宝石蛋糕吧。”久少东笑起来的样子妖邪极了:“小亦攸,你还记得以前每次我都会去红宝石帮你排一个小时的队就为了买这一块奶油蛋糕吗?”
怎么会忘记,金黄色方形的柔软蛋糕,一层层奶油粉饰其上,最当中点缀着一颗新鲜的樱桃,艳红欲滴,所以取名红宝石。而红宝石最出名的就是鲜奶奶油,每天都是限量供应,开门之前两小时店外面排满了人是常有的事儿稔。
亦攸不说话了,连目光都变得柔软,她和他确实有过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而她少女中的诸多第一次也都与他紧紧相关,第一次爱上一个男人,第一次为爱奔走天涯,第一次挨打受冻,第一次被迫做肮脏交易......他将她捧上过天堂,最后还是将她狠心扔下了地狱!
“我已经不爱吃它了。”
回忆大门“啪”一声合上,亦攸的声音清清冷冷,像在陈述一个早已习以为常的事实,也只有她自己心底真正清楚,这一句话背后代表的伤痛和麻木,是由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求而不得和期望落空堆砌成的堡垒,当中困住的是她的心,年深日久,早已不复往昔的活力和神采。
她为他付出了太多,多到现在,她已经不想再要回想起跟他有关的一切了。
“久少东,放手好吗?我真的累了。”
他的面容一点一点皱起,方才的温柔和眷念都似一层皮瞬间蜕去,露出内里血肉模糊的狰狞:“我猜的果然是对的,你跟了顾允岩?”
亦攸没反应过来,茫然看他,可这样的表情被久少东误解成了默认。
他开始冷笑,将寒气都固化成图钉根根钉入她的脊梁,亦攸的身体记忆开始唤醒她最深处的噩梦,下意识就推拒着踉跄朝远离他的方向逃去。
久少东立刻就来追她,亦攸光顾着回头躲他,没看见前面路况,差点被一辆车带倒。
车前灯一闪一闪,车里那个轮廓漂亮的男人斜靠在驾驶座上,单手撑窗,另一只手在方向盘上不停敲着节奏。
第十下,亦攸被久少东抱住。
第二十下,亦攸咬了久少东的胳膊,被他一把拎起头发。
第三十下,久少东掴了她一巴掌,亦攸摔倒在地。
敲击方向盘的声音陡停,顾允岩推开车门。
他长身玉立地往那两人跟前一立,下颚微仰,悠闲地弹了弹衣襟,亦攸的头发都遮住面颊,可顾允岩还是认出了她。久少东见到他,立刻跟老鼠见了猫似的点头哈腰:“岩少爷,不好意思污了您的眼,我这就处理掉。”
“等等。”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魄力,“你自己走,这姑娘不能跟你走。”
久少东还想再争,顾允岩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以前,赶快滚。”
最后三个字是唇语,他挑眉看着久少东,模样像是在打发一只狗。
“好,好。”久少东唯唯诺诺地走了。
亦攸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宽大的毛衣都被半扯了下来,露出肩膀上大片裸露的肌肤,顾允岩瞧见上面三三两两的红印,都像是被人掐出来的痕迹。她实在是够瘦,那手臂纤细地仿佛随时都能折断一般。
顾允岩叹一口气,这丫头看来是阴魂不散了。
他伸手去拉她,却没料到刚碰到她时亦攸就像触了电一样弹得很远,她以手撑地爬到了几步开外的地方,扯了扯自己凌乱不堪的衣服,一双大眼睛透过头发满是戒备地盯着顾允岩看,连唇角都在颤抖。
亦攸见他又要走近,发出像小兽一样沙哑的嘶吼声,然后扶着自己的肩爬起来赶快逃进了小径,身影一溜烟就没入了无边的黑色里。
顾允岩眉峰皱成了川字,真没见过像自己这样自讨没趣的。
第一次将不成人形的她送到惠安医院,结果第二天一早她就偷偷办了出院手续;第二次阴差阳错地救下遭到虐待的她,没想到反被当成了坏人吓得落荒而逃......只是她的那双眼睛实在太让他惊心动骨,那该是经历过怎样沧桑的世事才会拥有的惨淡无光。
顾允岩按了下车钥匙,驶离了顾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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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才一连两次侥幸逃生。
可亦攸竟然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直到第一次全员紧张的季度末来临。
关于Maggie姐是灭绝师太的传言从这群实习生进顾安堂第一天起就从未断绝过,只是最近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她会在今天将每一个实习生喊进办公室谈话,总结这一阶段她们的工作表现和业务能力,并且会发给每人一张表,如果你承受力够强,在经受了Maggie机关枪咄咄逼人的语言轰炸之后还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声色地打开那张成绩考核表观看,那一定绝非常人。而绝大多数都会像林雨琪这样,拿着考核表忐忐忑忑地走回自己办公桌,然后犹豫很久才敢找个没人的角落撕开来看。
考核表上的记录非常详细,甚至能将你几月几号在食堂吃饭的时间都精确到秒分单位,更不要提你每月做掉多少表单、联系过多少客户、或是加过多少次班了......林雨琪如遭雷劈,她看完考核表后不可思议地一跃跳起,而后发了疯一样地冲到亦攸和夏初妤面前抢过她俩的考核表,直到看见她们与自己印得完全不相同的“结果”几个字,她整个人忽然就沉到了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