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前面坐坐?”她抬高一条胳膊架在他肩上,指尖顺着他的额角拂到下巴,“瞧瞧这一头的虚汗,我是妖精,会吃了你吗?”
“薛小姐,请自重。”他转头躲开她。
薛宁收手背在身后,笑眯眯地看着他,打着商量的语气嗔怪道,“你不是有求于我吗,那就该摆出求人的架势,这么冷冰冰的,谁要理你啊?”
如果不去计较她那风云变幻的古怪性格,不去深究她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她的确是个很漂亮很灵动的女孩。
他的眼神有些复杂。
薛宁笑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忽然觉得其实我挺漂亮的?”
“如果之前有所冒犯,我向你道歉,请你不要针对阿婆,她这个年纪,经不起折腾了。”他缓缓说来,眉宇间依然不卑不亢。而薛宁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无形中的骄傲。明明她才是富家女,他凭什么?
我怎么在折腾她了?我怎么她了?”她冷笑了一声,“我什么也没做。”
“夏天暑热,阿婆体虚气蒸,你却让人收购了附近所有药店的青蒿,她已经三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了善冷淡地说。
“药放在那里,当然是让人去买的,就算我买光了那又怎么样?只怪你们去地晚。你们要用,我就不要用吗?”
“你是故意的。”
“我不是故意的。”薛宁无赖地撇撇嘴,看上去分外可恶,但是又让人恨不起来。她又是一笑,“我是有意的,我呀,蓄谋很久了。”
“你太过分了。”他皱起纤秀的眉。
薛宁“哎呀”一声,“你皱眉了,你皱眉了,你犯了‘嗔’念。你不是要做活佛吗,不是要普度众生吗,怎么能这样?你师父有没有好好教你呀?”
“我出家,不是为了普度众生。”他叹了口气。也许他真是被气到了,话也多起来。她就像高照云端的艳阳,让人无法忽视,灼烧着他,挑战他的理智。他曾经说过,再也不踏足红尘俗世,不再过问过往,心情不再大起大落。这一刻,他却有种食言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他几乎都要忘了生气是什么感觉。他也不知道这算什么,所以只能叹息。
“那是为了什么?”
“我有我自己的原因。”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平静的湖面上,不愿再多说。
薛宁虽然想知道,却也知道追问无意。兜了一个大弯子,她觉得是时候了,浅笑盈盈地对他说道,“药我这儿有很多,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只要你愿意陪我几天就好。我最近睡眠不是很好,可能是魇到了,就麻烦大师帮我超度一下。”
“佛只度有缘人。”
薛宁一听,火气又上来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指桑骂槐说她活该?她又不是坏事做绝的人!
薛宁觉得了善可恶极了。
第10章 琵琶妙僧(2)
琵琶妙僧(2)
从那以后,薛宁每天都要了善给她诵经念佛,给她弹琵琶。她喜欢他的素手琵琶,声音好听,弹动间纤长白皙的手指勾、挑、抹、劈也分外曼妙。
她的房间在朝南的高台上,三面围墙,最外面却只拦了褐色半人高的围栏,围栏中央有扇金色的镂空雕花门,连接着外面偌大一个露台。
圆形的公主床,白色的纱幔在层层象牙白的挂落中降落。早晨起来的时候,她通常只套件白色的睡袍。梳洗过后,她在梳妆镜前摆弄自己,回头对了善说,“我说,我是用红色的头绳好看,还是用蓝色的头绳好看?”
他安静地站在那里,并不发表意见,这件事情不在他的份内。
薛宁放下头绳,撩了下头发撑住下颌,“了善,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就等着半个月过去,眼巴巴地每天数着日子呢?我告诉你,就算你有这个想法,也千万不要在脸上表现出来,我这个人脾气很差,不是一般地差。一般让我不舒服的人都会死地很惨,很惨很惨,惨不忍睹。”
了善当然知道,这几天,他都亲眼看到了。有侍女服侍地不顺她的心,她会忽然大声让人滚,顺便顶着花瓶站在烈日下罚暴晒个一个小时;有男佣多看她一眼,露出一点不敬的眼神,她甚至会抽出鞭子打人。阴戾狠毒,性格像天气一样阴晴不定。
可是,这样一个女孩却过得很开心,她活得比谁都要开心。笑容灿烂明朗,艳如玫瑰、灿若朝阳。
当然,她有时也和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她喜欢听童话故事,会逼着他给她讲。记得他第一次讲完白雪公主的故事时,她的眼睛闪亮亮的,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了善轻轻合上书本,端坐在床边照着书本后的课外内容认真地问道,“问题一,书里的人物你最想成为谁?”
他想,她会说“白雪公主”,小时候,他给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子讲故事时,不管等多久,她们都会回答“白雪公主”。不过,她果然和一般的女孩是不一样的。
“王后,我要当白雪公主的后母!”她激动地说,“我是高贵的王后!”她叉着腰站在栏杆前大笑,那样子蠢极了,他觉得好笑。
回头,她双眼闪亮亮地看着他,让他心里发毛。
“了善,我对你怎么样?”
他迟疑着,只能低头道,“很好。”
“看着我!我以主人的名义命令你!”没错,这是他答应下来的,作为公平交易的“契约”,在这半个月里,他必须当她是主人。这样无理而蛮横的要求,实在是让人哭笑不得。了善只觉得荒谬,却也不想和她做无谓的争辩。这半个月过去,他会回清水寺依然继续他的修行,两人也不会再有交集了。和她呆一起久了,他觉得自己的情绪可能会被影响。
她太古怪了,任何人都招架不住。
“好,现在你的主人要问你一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她得意地说。
他迟疑着点点头,他怕自己不答应她还会想别的法子来整他。他只想多安静一会儿,晚上睡一个好觉。
见他应下,薛宁笑得很开心,珍而重之地按住他的肩膀,“听着,主人现在要问你的是——魔镜魔镜,谁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
了善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假期是漫长的,薛宁向来不会苛待自己,怎么舒服怎么过。自从那天被她狠狠揍了以后,娜塔瓦沙就乖了,见到她基本是大老远躲着的。薛宁暗暗得意,却也有些寂寞。也许她有点变态,没人和她较劲,她反而孤单寂寞起来。
而娜塔瓦沙,似乎也是个比较变态的。自从被她揍了以后,她虽然有些畏惧她,对她的态度居然好了很多。
有一次饭桌上时,她饭没有吃完就要退席,温瑜让她坐下,娜塔瓦沙居然破天荒地帮她说话了。温瑜对她严厉苛待,对这位继女却好得很,薛宁不无嘲讽地想,毕竟她现在吃帕瓦的,住帕瓦的,对他的女儿当然要好了。
对于帕瓦,她倒没什么恶感,他常年在外,不经常碰到,在衣食住行上也没怎么亏待过她。不过对于温瑜,她一直都有心结。她想,温瑜也一样,她永远也不可能把她当成真正的亲生女儿的,哪怕,她确实是她亲生的。
血浓于水?去他的,这玩意儿比母猪上树还不靠谱!
时间过得很快,到了八月中旬,暹罗迎来了一年一度的三宝节。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之一,那天,薛宁格外开心,她换了身新裙子,红色、包胸、高腰,裙摆到膝盖下一点点,衬着一双腿特别修长,外面又套了条半长的娃娃领珍珠镶边小罩衫。
沿途可以看见一排穿着黄色僧衣的僧侣手执明烛巡火的盛况,这是守戒、听经、诵佛、讲道的大日子。这一天,僧侣们都会沐浴斋戒,虔诚祷告。
了善一路上都分外安静,秀丽的面颊不复那般清贵高远,还是蒙上了一层晦暗。薛宁买了两串烤鱿鱼,递给他一串,“吃!”
成功地看到他蹙眉的神情,她哈哈大笑,把鱿鱼塞进嘴里,三两下啃光了,“你想多了,我自己都不够吃呢。”
她的食量很大,和她的身材极其不符。富家小姐,理应克制饮食,她却像很久以前没吃饱饭一样,每天都要吃很多,尤其是心情不好的时候。不过,她似乎怎么吃也吃不胖。
“了善,我们去河边放灯吧。”她站在树荫下,踮起脚尖眺望河岸对面一排漂流而下的灯,跃跃欲试。
虽然她在征求他的意见,但是按照她一贯的作风,她只是随口一说,不管别人会不会答应,她还是会去的。
下一秒,她牵了他的手,卯足了劲跑到通往对岸的桥上。桥上的人多得数也数不清,肩膀碰肩膀,脚跟踩到脚尖,人和人全都挤在了一起,活像在烙饼。薛宁极其讨厌和别人身体碰触,现在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只好一个劲儿钻到他的怀里。
“了善,抱住我,快一点儿。”她双手环住了他的腰,急切地催促着。
前前后后的人挤得他连抬手的机会都没有,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她那句话上。见他迟迟没有动作,身后又有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趁乱挤了她,薛宁火冒三丈,大声道,“快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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