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后花园。
褐色的木屋架空在河岸边,连着一片迂回曲折的长廊,掩映在茂林树林里,与远处的人工湖遥遥呼应。绿树清水,加之岸边热烈如火的红树,夜色中也美如画卷。
“大师,坐。”薛宁在阁楼的一处平台上为他单独设宴。她已经换回了女装,白色的上衣,下身扎着碎花修身的纱笼,披散的卷发像波浪一样荡漾。两手微微一拢膝盖,自然地跪坐到藤制的矮桌前。
一边为他倒茶,一边抬眸打量他,“大师来自清水寺?”
夜色中看,他的面庞依然明晰如玉,只是神色淡漠,疏离矜持,但是,也正是这种矜持和冷淡,让他看起来倍加秀丽。不加修饰的远山眉,望之如此遥远,仿佛她永远也触摸不到,只可远观,只能折服。
了善没有接茶,而是双手合十,对她行了一礼,“檀越常安。”
看着他冷淡如一的神情,她忽然起了点小坏心,“我不是‘檀越’。你猜猜我是谁,我叫什么?猜对了,我有奖励。”
她笑起来明眸善睐,双靥嫣红,仿佛涂了一层胭脂,美不胜收。但是,她的狡黠和美丽并没有打动他。他微微垂着眸子,“佛门之外者,皆为檀越。”
从她的角度望去,只能看到修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下交织成一片浓丽的暗影。
众生百态,在他眼里似乎都一视同仁。
薛宁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以前,他见过很多僧人,虽然嘴里说着“一视同仁”,但事实上未必。他们的神色出卖了他们,看到将军帕瓦,他们无意识会殷勤一点,她给他们香火钱的时候,他们也会再殷勤一点。所以她鄙夷他们,在这个崇尚佛教的地方,她从来不信奉那些。今天找他们来,也只是为了作弄娜塔瓦沙而已。
他们大多臃肿笨拙,哪有他这样修长高挑,端丽美好?
他让她想起释迦牟尼,想起菩提树下成佛的菩萨,跳脱于这红尘之外的清逸超然,眉宇高远,却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矜贵和骄傲,这种骄傲却并不浮于表面。仿佛他早看透了这些肮脏的俗世,所以习以为常,淡然处之。
在这一刻,从来无所畏惧的她感到了一丝恐惧,似乎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个想法让她难受,让她生气。
第8章 如是我闻(2)
如是我闻(2)
她讨厌这样的平静和淡然,她想打破它。
对于一个常年搞怪使坏的小姐来说,这并不是一件难事。
于是,她膝行到他身边,一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在他耳边吹一口气,“大师,你觉得我美吗?男孩子们都说我很美,可是,我更想听你的答案。”
他的身上有种淡淡的檀香味,让人不知不觉地着迷,沉醉在这份宁静淡雅里。薛宁没有想那么多,自然就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抬头一瞥,只看到他下颌优美洁净的线条,心跳不由快了一下。
一个和尚,生地细皮嫩肉的,比她还白,这还有天理吗?她恨恨地想。
她想作弄他,想看他狼狈的样子,但是,她终究是失望了。他的神情没有一丝闪烁,只是把她的手慢慢拨了下去,“众生虚妄,皆是色空,又何来美丑之说?”
这话把薛宁气坏了。漂亮的女孩总是忍受不了别人说自己不漂亮,就算他的本意不是那样也一样。
不过,她越是生气,就笑得愈加烂漫,抽身起来,负手在后绕着他慢慢踱了几圈,“你以为自己四大皆空吗?贪、嗔、痴、恨,一样也没有?”
“小僧随师父修行,不求朝夕间欲念皆空,但求问心无愧。”
——这是在逃避了。
薛宁笑了,俯视着打量他。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怎么样才能不留人话柄。他和那些呆愣愣嘴里说着“哦米拖佛”的笨秃驴是不一样的。可是,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好奇。他真的对一切都无欲无求吗?薛宁从来不信那些。
每个人都是有欲--望的,这是人的本能,只是有些人明显,有些人不明显而已。
“大师,我并不相信呢。”她俯下身,轻挑地勾起他的下巴,得意地笑了。她终于做了她想做的事情,两根手指捏着他的下巴,肆意地揉捏着,活像个登徒子。
“你长得这么好看,就没有女孩子投怀送抱?你是像刚才一样推开我一样推开她们,还是来者不拒,玩完后继续装纯情?”她恶意地笑,“嗯?你倒是说说呀,你怎么和她们相处的?”
了善起了身,对她行了个合十字礼,“小施主,非礼勿言。”
薛宁一笑,靠到他的身上,“可我要是非要言呢。”他雪白的脸颊让她目眩,一瞬间被蛊惑了,不觉把手伸进他的衲衣里。她想探索这素白洁净后的面目,想看看他是不是真的表里如一。
一只手比她更快,按住了她,“天色不早了,小僧该离开了。”
他微微侧身离开了她。
薛宁在后面望着他,眼睁睁看着他从木质的楼梯上缓缓走下,雪白的背影在夜色里去地远了。在那一瞬间,她想追上去,事实上,她也确实这么做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他,她有些迷惑了。
也许是这毫不驯服和不被诱惑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薛宁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夜色茫茫,道路两旁是遍地的垃圾果皮和臭水沟。这一带城区在公路旁不远,都是最老旧的木楼屋舍。薛宁以前只在报纸上看到过,这里是整个和合府最贫苦的地区,东面临近海滨,聚集着一帮三教九流的边缘群体。
幸亏她出门的时候换了鞋子,她这样想。
佛门也有休憩的日子,他还有半年才受具足戒,并不需要常年呆在山上。薛宁在后面跟着他,一路走来,他都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她心里那点愤愤不平越来越多,“哎呦”了一声,跌在地上。落地的时候,她还特地选了个好地方,没让自己摔在脏兮兮的泥坑里,但身上的衣服还是脏了一片。
薛宁捻着手指提起裙角,眼里的厌恶很快掩饰起来,变成了楚楚可怜的样子。
了善折回她身边,蹲下来,“没事吧?”
薛宁指着脚踝,撅着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惹人怜爱,“好疼,我动不了了。”
她撩起裙角给他看,雪白的蕾丝边一圈一圈在脚踝处翻开,像层层花海盛开。那雪白的脚踝上有点青紫,似乎是扭了。两只小脚丫搭在一起,带着少女特有的莹润和光泽,粉嫩嫩的,看着分外可爱。
他把目光移开,“小施主,你不该和我出来。”
她生气了,“我是因为你才受伤的!你要负责!”
他被这话震了一下,终于抬头看她。夜色里,少年的面颊恍如新月般皎洁曼妙,微微抿着的唇,丰盈淡红,泛着自然然而的水色。这样的美景,让向来不羁的她内心深处生出了某种邪恶的念头。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从他的唇上一擦而过,还捏住,捻了捻。比想象中还要柔嫩、凉淡,仿佛是不沾染任何情--欲的,幽幽凉凉,让她分外舒适。
越是美好,就越是让人想染指。她慢慢地靠近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呼吸都热了很多。她嘴里的热气仿佛让他不适,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你要去哪儿?”她急急地拉住他的下摆,也没了戏弄他的心思,可怜兮兮地说,“我真的走不了了,你背我吧。”
了善思索着,似乎在考虑她话里的可能性。他微微蹙眉的样子,比他岿然不动的样子要可爱很多。薛宁托着腮帮子看他,“你知道吗?你真好看,比我看过的那些所谓的明星都好看。你真的四大皆空,不在乎美丑?这么美丽的皮囊,你从未觉得骄傲过吗?”
回答她的是伸出的一只手,了善的表情恢复了平淡如水。
和她想象中一样纤长秀美,滑出宽大的袍袖。搭上去的时候,她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荡漾了。薛宁觉得自己是好色的,不过,换了别人也未必能忍住。趴在他的肩膀上,在深夜的街道上行走。
两旁的微风吹得她的心都飘飘然了。真好,娜塔瓦沙连见都见不到的高僧,现在纡尊降贵背着她呢。要是她知道,肯定气得鼻子都歪了。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直萦绕在她的鼻息间,好闻地让人留恋。明明那么冷淡一个人,身上的味道却是温暖的。她觉得自己就像是新生的婴儿一样被人呵护,父母那里没有得到的温情,这一刻居然有所获得。
她也不知道这种奇怪的念头从何而来,可能是他言行举止中怜悯众生的温淡关怀吧。薛宁觉得可笑,又不可自拔地留恋在这宽广的温存里。
芸芸众生皆平等,也许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过客,随手搭救也就是一点恻隐之心。她从来没觉得如此不甘,却又如此无可奈何。
他带她走了一段路,拐进了桥边一个弄堂里。最深处的一户院落在她叩门后,有人开了门。开门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叫“红”,面瘦鸡黄的。红和一个老妇人住在一起,老妇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银白色的头发却梳理地很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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