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气炸了肺。陈德明冷眼看着她,看着她的神情,这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就让他莫名联想到了多年前那天,她拉着小小的然然,出其不意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对,就是这副样子,然后又哭又闹,委屈万分……原来,她一点儿都没变!
看着看着,就感觉不对了……她不是冲着他来的,是旁边,旁边有什么?红木八仙桌……
陆丽萍伸手去抓那茶杯,她早看着不顺眼了。
“你要干什么?”陈德明大惊,心里慌得跟什么似的。
她已经握紧了那杯盏,刚要抬起手来,他忽然就意识到了,急忙伸手过去,虎口一张,就牢牢钳住她的手腕子。
她象疯了一般,一边挣扎,一边叫嚷:“我摔了它……我要摔了它!”
“你疯了不成,一个杯子,惹你了还是怎么着你了!”他表面故作镇静,心里实则波涛汹涌,他那见不得光的一点儿心事,被他死命按在阴暗角落,这令他惶恐不安。
陆丽萍完全失去了理智一般,怒道:“是啊,只是一个杯子而己,你拦我干什么?”要在往日,她绝对不会冒犯他的。
陈德明一手制住她,另一手去掰她的手掌,“松手!”
“不松!”她不能松,反而握得死死的,那么的用力,她不能不用力——猜测一旦得到了验证,她更恨!
一个负隅顽抗,一个企图攻破。陈德明捏紧了她腕子,那仍不失军人体魄的力量,几乎将她的腕骨捏碎了,陆丽萍终于疼得松了手。
陈德明怒目而视:“你发什么疯?”
“我发疯?”陆丽萍狠狠地笑了,“是你疯,还是我疯?”
“……”
“我摔一个杯子怎么了,不就是一个杯子吗,你心疼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摔的董鹤芬,再说我敢吗?董鹤芬是什么人,什么身份,我不过一个家庭妇女,成天只知道伺候丈夫女儿,能和人家干大事业的女强人相比吗?”
陈德明额上,因刚才的争夺,细细密密出了一层汗,他盯着手里的杯子,失而复得的杯子,他的眸子清冷,“我说过了,安安心心做你的陈夫人。”
这句话,无疑是天大的讽刺。
“陈夫人?”陆丽萍大笑:“我倒要问问,你心里,何曾把我当成是你的夫人?!”
“做人别太贪心!”
“你……”她浑身发抖,指着陈德明,“我跟了你二十多年了,风里雨里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原来……原来还是不如她,不如你的前妻,她到底是熬出来了,官做得也比你大,所以才让你念念不忘的,是吧?”
“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陈德明背过身去,把杯子放在八仙桌上,“别闹了,带然然回家去!”
“陈德明!”陆丽萍几乎咬牙切齿,溃不成军,“她有什么好的,她那么害你,害你没了那身军装,不然现在,你何必屈尊于一个小小的部长!”
~明儿见。
第三百三十七章
陈德明一回身,眸子炯炯,闪着异样的寒光:“我还是小看了你!”陈夫人的头衔,还满足不了她?
“我说的不对吗?”陆丽萍简直气昏了头,并未听出他话中讽刺,不管不顾似的开始口不择言了:“老陈,当时的情况,凭你个人的能力,凭你突出的作战技能,还有身后的背景和家势,前途一片光明,钟家兄弟几个,哪个能及?董鹤芬兄妹俩更不算什么了,祖上只不过多读了几本圣贤书,她哥哥董鹤年还不是借了陈家这边慢慢上位的,他们有什么,不知恩图报也就罢了,竟然趁火打劫,一把将你推下水……”
“够了!”陈德明一肚子的邪火,那些往事,他都懒得想起,脸上无光啊,他究竟是做错了,这就是代价,他甘愿承受。言孽訫钺他瞪着她,从发现她的企图和野心后,他就开始讨厌她,讨厌这张脸,讨厌她那算计的心肠。他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一点一点往上攀爬,他只是不愿再惹事了,教训告诉他,一个稳定的家庭对他的仕途有多重要,于是他给了她陈夫人的名誉,将她留在身边,可这些年,换来的是什么?安安对他越来越陌生,老太太对他越来越不满意,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啊。
都是她,都是这个女人,将他完美的婚姻、完整的一个家,拆得七零八散!可是再埋怨,有什么用?
他趋前一步,“你是尊贵的陈夫人,请不要再说出与你身份相悖的话,让人笑话。悭”
“让人笑话的是你!你为什么还这么护着她,难道你就不恨她?”
陈德明冷冷的:“董氏能有今天的成就,完全与我无关。”
“你……你无可救药了,是她毁了你!识”
一句话激得,陈德明眼神就是一耸,脑中的神经,就象被人拿针挑开了似的,痛感凶狠,尖锐,凌厉,呼啸而来。“她毁了我?”
陆丽萍昂了昂下巴。
陈德明真想伸手掐她脖子,她怎么敢,她竟然还敢诋毁别人!他低声的,且又凶狠的,说:“真正毁我的人是你,是你!”说出这话后,他怎么这么恨,他恨她,更恨自己。这是他的耻辱,一辈子都洗脱不掉的耻辱。
他到底,过的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
陆丽萍气焰一萎,呆了一呆,他在说什么?
陈德明又说:“当着孩子的面儿,别逼我说出更难听的!”
陆丽萍忽然上前,揪住了他西装的领带:“你把话给我说清楚,我毁你?是,我不该勾.引你,这是我犯下的错……”
“住口!”陈德明狠狠甩开她,他看了女儿一眼,只怕是今后,他连这个父亲的颜面,也保不住了。是她逼他的,那些只想烂在肚里、带进棺材的事,令他在这刻,不管不顾了,不吐不快……他脱口而出:“张清波,你总该没忘记吧?”
陆丽萍仿佛在一瞬间,被电流击中了,她傻了,麻了,木雕泥塑一般。
张清波,这是多久以前的人了?这些年,她似乎是忘了,先是忙着适应新角色,然后又一心一意做她的陈夫人。
可她又忘不了,当时文工团里,他是最帅气最有才情的小伙子,她是最漂亮最有气质的姑娘,他拉的一手好琴,她跳的一身好舞,他们一起工作,他为她伴奏,两人的感情日益增进,似乎是顺理成章,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儿,他俩恋爱了。可是,就在一次下前线慰问演出时,她一眼就看到了陈德明,之后一切都变了……她永远忘不了,他微笑着,朝她走过来,作为首长和她握手,风度翩翩,学识渊博……只是一秒钟,她就爱上了他,爱得炽热,爱得强烈。她爱慕他,又羡慕他,觉得他完美极了。
陈德明望着她,这个和自己纠缠了二十几年的女人,他冷冷地说:“陈夫人贵人多忘事,果然忘了。”
“他怎么了?”她几乎是麻木地问。
陈德明几乎是盯死了她:“就是他一封匿名信,递给了上级领导,我所有的功绩和成就,全部抹煞了!”
一声咆哮犹如惊雷,响震在耳边,陆丽萍的脸色,顿时煞白如纸,“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陈德明冷笑一声,把脸扭向窗外,窗子敞开着,映进金黄色的光,原来已是夕阳西下了,他恍惚地看着,一颗心悲凉又沧桑,二十几年,怎么一晃就过去了,他也是日薄西山的人了。
他的脸沉沉的,尽管有光线映进来,映进他的眼里,可他的眼里,仍是沉沉的,不见一丝的光。
陆丽萍彻底给吓住了,用手撑住八仙桌,不让自己倒下去,而她的指甲,都要抠进木头里去了。
往事不堪回首,陈德明已分辨不清心里,是愤怒,是抑郁,亦或是悲伤,心情沉重无比。
那一年,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实战演习,因为中间出了些小状况,他三天后才返回营地,后勤的小战士告诉他,嫂子带着孩子来了,不知为什么,又匆匆走了……看他的眼光是那样的,他至今忘不了,如梗在喉……他当时脑子嗡地一声,怎么也没想到,妻子会带着女儿千里迢迢来这偏僻的地方。他匆忙部署了一下工作,然后踏上东去的列车。一进家门,老太太先二话没说,抽冷子一个耳光抡了过来,厉声指责道,鹤芬为什么要离婚,你给我说个明白?他傻了,不能瞒下去了,也不能再瞒了,他一五一十认真交待了,老太太又是一个耳光扇过来:孩子都三岁了你才来说,陈家几时出了你这么个不长进的东西,你马上、尽快和那个女人断绝关系……母亲气得浑身直抖。他问,孩子怎么办?母亲愣了愣,然后顿足捶胸骂他昏了头了:为了孩子,你就把自己的前程和家庭都搭进去?他只是不语,他根本就不想搞这么一出,他对鹤芬,是有些意见,可那个,根本动摇不了他爱她,他爱鹤芬,也爱他的安安,只是后来偶遇陆丽萍,发生了一些事情……他有苦难言。
老太太想了想说,那陆氏母女,你最好在那边安顿好了,等过一阵子再说。他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此。老太太催他赶紧回西北,他犹豫着说,想见见鹤芬和女儿……老太太气得直拍巴掌,说安安我都见不着,被她外公外婆带在身边呢,那边不放人,至于你媳妇儿,摞下一句“我要离婚”就去了伊拉克,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呢……你瞧瞧你干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