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家门口,曹丽萍突然一拍脑袋,对喜多说:“你去把盘子拿出来,明天让我妈看见盘子没了,又该问我了。”
喜多答应了一声,开门进去。
找了个空碗把剩下的饺子倒出来,又把盘子洗了洗,走到院里。
听到隐隐有声音从门外传来。
喜多放慢脚步,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曹丽萍小小声音问着:“……我妈要给我说亲了,你到底啥时来我家说?
少军温和声音传来:“尽快……”
“那要多久?”
少军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温和:“很快,相信我。”
过了一小会,又没有声音了。
喜多咬咬嘴唇,十三岁的心里泛起丝丝波澜,这个初秋的夜里,喜多明白了,人生在世,谁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要解决。这两个人,掩藏着情意,中间却有深深的鸿沟。
喜多轻轻打开门,月光下两个人倏地把手松开,一同回头看向她。曹丽萍的脸似乎很红。喜多递过盘子去,曹丽萍飞快地接过来,转身又飞快地闪进自家大门。
少军微笑着看曹丽萍跑开,方才慢慢走回院里。
晚上,喜多将那一兜苹果放在桌子上。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托在掌心里看着。明天就可以见到小务了,把这兜子苹果带回去给他,他一定很开心。
空间再度打开了,这一次,彻底不见了小务的身影。
喜多慌乱地看着眼前空空的白色光亮,刷地站了起来!
白色的光亮闪过,通往空间的路延伸了出来,铺在她的脚下。
抑制不住内心的焦虑,喜多今天不想走进去,满脑子都是对小务的担心。
那白色的光似乎理解喜多的心意,空间抖了抖,好像在催促着喜多快点进去。
喜多叹了口气,只能勉强地安慰着自己,别急,别急,明天就回家了,回家就可以看到小务了。
抬脚走了进去,昨晚上从河底涌起的土丘静静地矗立在那里,一切如旧。
喜多趟过清浅的河流,坐到土丘上,呆呆地看着溪流中的活泼的小红鱼。抬起手,伸到水里,突然意识到手中还握着那个青苹果。随即把苹果在水里洗了洗,放到嘴中一咬,满口清甜的香味,饱满的果汁顺着嘴角淌下来。喜多呆了呆,她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水果!
连连咬了好几口,喜多觉得舌头都要甜掉了,把果核啃的干干净净的,手掌中只剩下几颗籽和果核上的硬皮。
转头瞥到身边的土丘,微微地闪着润泽的光。喜多顺手刨开个小坑,将那几颗籽均匀地撒在了里面,又撮了撮土盖住。
做完这些事,又坐在那里继续发着呆,满心地牵挂着小务。不知不觉,沉沉地睡过去了。
一觉醒来,又躺在自己小床上,少军轻轻地敲着门,叫喜多起床,一块去买回家的东西。
☆、第6章 晴天大霹雳
乡间的小路还是那么漂亮。喜多贪婪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在古水镇一呆就是两个月,拘在那个镇子上,天天在照相馆里进进出出,还真是想念和小务一块去野地里采扫帚花的日子啊。
晃晃悠悠的几个小时时间里,喜多压抑着内心的不安,安慰着自己,小务不会有事的,小务会有什么事?也许只是“那里”出了什么岔子,自己看不到小务而己。
把家里的样子想了个遍。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给小务做好吃的,想到小务开心地吃着,腮帮子鼓溜溜的样子,喜多的嘴角就勾出了一丝微笑。
少军给买了不少好吃的,水果罐头,果丹皮,两斤点心,两包水果糖,还有一条瘦肉呢,塞的挎包满满的。喜多还给爹买了一整盒的黑杆烟卷,少军提前给她开了工资,整整十五块钱啊,喜多这辈子也没拿过这么多的钱,几番推辞之后,少军硬要她带上,她把买烟剩下的钱,卷成了一个卷,缝在贴身的衣服里。
车子颠颠簸簸地拐到了村口,喜多拎着东西下了车,汽车扬起一阵尘土,卷起了一头一脸的灰。
喜多急急地顺着铁轨往家里赶,路过那个小白塔,灰白色的塔身依旧。
很快就到了家门,喜多站在门口,看着黑黑破败的屋檐,两个月不见,似乎更加的低矮。但,这就是一直心心惦念的家啊!
喜多抑制住激动的心情,推门进院,大声叫着:“小务,我回来啦!爹,我回来啦!”
叫了好几声,也不见小务出来。喜多没想多,可能是爹和弟弟都出去了。便推了门进屋,却正和一个女人撞了个满怀。
那女人哎哟哎哟地叫了一声,抬起脸生气地问喜多:“你是谁?你找谁?”
喜多一楞,自己并不认识此人。奇怪地说:“我是夏喜多,这是我家啊,你又是谁?”
女人也一怔,冷哼了一声,扭身又进屋了。
喜多急急地跟上去,追问道:“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我爹和小务呢?”
女人说话似乎带了些外地口音,没好气地答道:“你爹出去了。”
望着这个莫名其妙凭空冒出来的女人,喜多激动的好心情一下子跌到了谷底,默默地摘下挎包,把东西放在炕上,斜着腿在炕上坐了,打量一下屋子。屋里还是走前那个样子没什么变化。一堆杂七杂八颜色的乱布堆在炕的另一头,那女人脱了鞋上炕,拿起针,也不理喜多,低头美滋滋地边哼着小调边缝着什么。
喜多坐了一下,想了想拿起一包水果糖走出门去,站在街上,喜多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隔壁三秀奶奶家的门。
三秀奶奶没在家,大门锁着。
喜多在门口的石墩上坐下来,手里抱着那包水果糖,不知该怎么办。
路那头远远地来了两个人,扛着锄头回来,喜多眼尖,看到那个戴绿头巾的,正是那天在集上看的二贵婶。喜多急忙站起来迎上去。
二贵婶看到喜多,也相当地高兴,瘦长的腊黄脸绽开一朵褶子花,热情地叫着:“喜多回来了!唉哟可真是越来越漂亮了!看看在古水镇养的,白胖白胖的……”
喜多打断她的话,焦急地问:“二贵婶,你看到我爹和小务了吗?”
二贵婶仍然咧着嘴笑着:“你爹还在地里呢,一会就回来了。”
喜多又追问道:“小务呢,小务也在地里吗?”
二贵婶突然犹豫了起来,支吾半晌,看看旁边人,突然小声说,“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你爹把小务送到山西去挖黑煤了,都是你那后娘出的拱,那个女的我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喜多如五雷轰顶,煞白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手哆嗦着,那包水果糖“啪”地掉在地上,散了开。
二贵婶同情地看着她,“唉,你想开些吧,自己都顾不过来。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听说你家又要添一口,你爹也是没办法……”
她再说了什么,喜多已经听不见了。只觉得耳边一阵嗡嗡的轰鸣,呆立着,半晌转过身去,慢慢走了。
二贵婶弯下腰捡起那包水果糖,在后面叫着:“喜多,你的糖……”
天已经彻底黑了,喜多去地里找了一圈,没看到爹,转身又走回了村子,不知转悠了多久,月亮升起来了,夜晚的凉风呼呼地吹着,头脑清醒过来,只有一个念头:我要去找小务,我要把小务找回来!
家里亮了灯。喜多慢慢走进屋,那个女人在锅边转来转去。爹坐在桌子边一口一口地喝着酒。那女人边做饭边嚷嚷着,“真是个急锅子,说你多少遍了,就不能等到开饭再喝。”
男人只是沉默,并不还嘴。
喜多在桌边凳子上坐下,看着男人。男人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仰头喝了一口酒,闷闷地说:“回来了。回来也不帮着做饭,上哪去了。”
喜多直视着男人,清晰地问道:“你把小务送哪去了?”
男人一楞,酒杯在桌子上重重一顿,随即骂着:“才走了几天你就翅膀硬了,连爹也不叫一声,老子爱把他送哪就送哪!”
喜多注视着眼前这个乱喷着酒气,乱糟的头发,比从前更憔悴的男人,突然感觉到无比的陌生。
喜多就那样看着男人。不说一句话。
女人走过来,把一碗白菜炒肉片丢在桌上,冷哼了一下。
喜多被这一声轻蔑的哼声惊醒了。她看着这盘子菜,里面的肉,是她高高兴兴地和少军一大早排队去肉铺买的,这宝贵的一斤猪肉,寄托了喜多的思念,喜多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幻想着小务吃到会有多开心。
泪水被心中的愤怒烧干了,喜多眼睛涩的难受,眨了眨眼睛。
喜多慢慢地站起身,伸出胳膊猛地一扫,划啦一声,桌上的菜连同酒盅全部扫到地上。唏里哗啦地碎了一地,瓷碴子迸的到处都是。女人惊声尖叫着,跳着脚咒骂着。
男人勃然大怒,伸出手,狠狠地甩了喜多一耳光:“滚,你给我滚,别再回来。”
喜多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痕,她似乎并不觉得疼,仍盯着男人,一字一顿地说:“小务在哪,你说!”
女人抓起条帚,没头没脑地打向喜多,一边尖声地咒骂。
大门被推开,三秀奶奶和少强急急地跑进来拉开男人,挡住女人。三秀奶奶跺着小脚骂着喜多的爹,“这是干什么,孩子想你们了,惦记你们回来看看,哪有这样当爹的,你是不准备孩子再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