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老侯爷为了抵抗其母当初一口定下的婚事,把报复都撒在她身上了。但碍于老太太施压,老侯爷一直给邢氏应有的‘尊重’。再后来,邢氏对他厌恶到极致,也就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幸亏老侯爷缺德,死得早;邢氏又是个不服输的人,硬生生的将五个庶子当成亲儿子抚育成人,并把他们培育的一个赛一个的优秀。尽管她没亲儿子,但五名庶子子的孝顺劲儿却胜过亲子。
那一辈子也算过得成功了,她也曾也很知足。
直到今日,邢氏才忽然觉得她以前的生活貌似缺少点什么。人生中似乎还有那么几件又神奇又微妙的事儿她没有体会到。
“太太,您叫我?”王善保家的进门半天,不见太太吩咐,终于忍不住主动出口相询。
邢氏闻声立即扯回飘远了的思绪,定睛看王善保家的。“咱屋里的炭还差多少?”
“约莫两百斤吧。”王善保家的回道,提起这事儿,她想起昨儿个在琏二奶奶那儿受的脸色。连忙添油加醋的和邢氏告状,口气不忿道,“外头早有人说道咱家二奶奶嚣张,往日我还不信,只当她管家得罪人了,难免会被人口舌诬陷。昨儿个我算是真真的见识了,什么叫厉害,十个爷们都抵不过她一个。我都快跪地求她了,说尽了好话,她就给了我二十斤的碳,够干什么的,烤十只鸭子?”
邢氏耐心听完王善保家的牢骚,不气不恼,唯独默了半晌。王善保家的心里没谱儿,反倒先害怕起来。
邢氏吩咐娇红把邢夫人之前攒的私房钱拿出来。
“这些钱总该够了,你这就去买炭,派人大张旗鼓的给我送回来。事儿办好了自有你的好处,但你绝不能私下背着我玩什么猫腻。”邢氏眯眼,冷言提醒王善保家的道。
王善保家的心中泠然,点头。却不舍得拿太太的私房,劝道:“这可是您积攒了多少年的血汗钱。”
“钱无所谓,这天不能冷着孩子们!”
邢氏说这话的时候,可巧迎春带着黛玉过来。
迎春在外头拉住去办事的王善保家的,听说经过,感动的落泪,回身就去屋子里给邢氏磕头谢恩。
“都说你是二木头,我看你心里比谁都清明纯净呢。”邢氏边夸赞边拉起迎春。
黛玉也替她高兴,笑着用帕子掩住眼里激动地泪水。“你们母女感情很好,令人羡煞至极了,快别亲近了,真叫人嫉妒。”
众人都知黛玉在玩笑,哄笑起来。
邢氏拉着黛玉稀罕道:“我们都挂心你!”
“就是就是,林妹妹,还有我呢。我心里满满的都是妹妹,你比什么都重要。”宝玉追着黛玉而来,一进门,就乐不颠的甩出一句话来表现自己。
黛玉闻言,急了,恼怒的看着宝玉。
“哪来的混账话,你怎能跟你表妹玩笑这个!”邢氏立马瞪眼,训斥宝玉。
宝玉万分委屈,不理解的看着邢夫人,哭丧着脸。奈何此地没有贾母在,不然贾母肯定支持她,好生训斥这个邢氏。
宝玉思来想去不能就这么忍着,他怎可在黛玉跟前随意失了颜面。于是宝玉开始反驳邢氏道:“哪里有混账话,我的话句句真言,发自肺腑,我是真心在乎心疼林妹妹的。”
众人安静下来,看着宝玉。
邢氏打发迎春带着黛玉去抱厦里玩,她则故意留下了宝玉。
宝玉不能跟着林妹妹,本就有几分不满,加之邢夫人刚才又呵斥他,宝玉只会更加讨厌她。
“你若真心在乎你林妹妹,以后再不准说刚才那些话!纵是表兄妹,也不可胡言乱语,白白毁了人家姑娘的名声。”
“大太太未免过于小题大做了,我说什么了,不过是两句简单的实话,何至那样严重。”宝玉不满道。
“放肆!你小小年纪,岂能道出如此轻浮之话而不知悔改?”邢氏呵斥玩宝玉,见起仍旧摆出一脸委屈到要死的模样。邢氏无奈,冷笑道,“快滚!以后别再来了,大房不欢迎你。”
☆、难堪凤姐
宝玉不敢相信的看着邢夫人,惊讶于邢夫人的言语粗俗。
邢氏冷眼打量他,轻笑:“怎么,你言语可以放荡不羁,就不许我也如此?”
宝玉还想反驳,身边的袭人偷偷从后边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宝玉决定看在邢氏是长辈的面子上,忍下气,回身告辞,账回头再算。
邢氏望着宝玉离去的身影,突然喊话道:“年纪轻轻地以后少在人前提什么情啊爱的,丢人现眼!”
宝玉恨得跺脚,带着袭人出了门,就抓着她撒火。“她说的那叫什么话,我从来一心一意对待林妹妹,不存别的心思。她那话分明侮辱我,说的我好像坏透了对林妹妹有什么图谋似得。好姐姐,我真冤枉,我待林妹妹素来真心实意。你跟我这么多年,不明白我的心?”
“明白,当然明白!管那人说什么去,她在府里什么名声你不知,何必跟她见识。二爷消消气,别担心,老太太、姊妹们都会懂你的。”袭人劝慰宝玉,见其情绪稍好些,便交代麝月送宝玉回去,她则有别的事儿要处理。
袭人眼见着宝玉离开,沉住气,转路至王夫人处,将宝玉刚才在邢夫人那里受气的经过讲明。
“她还说过那样的混账话?叫宝玉滚?”王夫人沉脸问。
袭人肯定的点头。
王夫人眯眼沉思了会儿,抬起攥紧佛珠手串的手,示意袭人下去。
王善保家的出去购炭,她掂量着太太给她的银子,足够买一千斤的。都道今年开春会冷的长,买少了将来还得再添置,倒不如多弄些,剩了来年还可用,也不浪费。再说太太早前嘱咐过她,一定要“大张旗鼓”。
午饭前最忙的功夫,王善保家的叫卖炭的赶着乌黑的毛驴炭车进了荣府。小毛驴长得瘦小,驮着一车炭吃力的往府里厨房挪动。
要到地方的时候,王善保家突然抢过卖炭的手上的鞭子。“走的太慢了,我来!”说罢,王善保家的挥鞭照着毛驴屁股抽了一下。
毛驴惊了,拼了命的往前跑,路上也不知道怎么有一块石头挡路,车辙失衡,哐当一声,一车炭全撒在地上了。
这会儿正值饭点,厨房的路上本就来往人多,一车炭赌了路,着实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卖炭的连忙鞠躬道歉。
“这一趟辛苦你了。”
王善保家的叫人收拾好了炭,格外给那卖炭的人一两银子,叫他买些好草料喂毛驴。
炭拾掇干净了,地上留下一片黑灰。王善保家的叫人拿水冲洗,有好事儿的就趁着这功夫就过来询问缘故。
王善保家的笑道:“太太屋里的炭不够用了,才叫我出去买的。”
众人闻言,再不敢问了,心中都有数。谁不知道邢夫人是最小气不舍得花自己钱,如今逼着她自掏腰包去买炭,可见是房里冷得够呛。邢夫人必是先去跟琏二奶奶讨要无果,才有今天买炭这出。
下人们都知道琏二奶奶不怎么待见大太太,可自古媳妇孝敬婆婆是天理,哪有这般苛责婆婆的。
琏二奶奶这回真过分了!
厨房里几个娘们议论纷纷,舆论由此扩大至全府。
王熙凤听周瑞家的学样说这话,气得摔了茶杯。
周瑞家的吓得噤声,不敢言语。
“每年各屋炭的用度都是有数的,连老祖宗那边都不曾变过。前几天她的人来讨,我这也没有多余的,唯独把自己个儿的那份儿腾出些给她。里外里我挨冻,还要受人挤兑!早知这样,当初不如不给了,至少自己个儿暖和舒坦了。”
“二奶奶消气,想来大太太也不是有意的。”下人不好非议主子,周瑞家的只能这么劝。
“怎么不是?那一车炭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够三口之家烧一冬的了。她就是缺,能缺出这些来?”
周瑞家俯首,再不言语了。
王熙凤撒完火气,又想起还在受罚的贾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跟邢夫人这辈子都别想对盘!
到了撒完气,王熙凤还得装孙子去找邢夫人解释。谁叫她是做媳妇的,不把这套做全了,全府的人都以为是她苛责了继室婆婆。
王熙凤到的时候,邢氏正在教训贾琮。
贾琮刚过了五岁生日,邢氏给他请的先生今日上门教诲。贾琮人却不见了,邢氏出动所有丫鬟寻找,才在房后的角落里找见他,那会子贾琮正乐呵的跟张姨娘和他的贴身丫鬟在墙根边和稀泥。
邢氏一瞧贾琮滚得满身的烂泥,火就上来了,劈头盖脸骂了自作主张的张姨娘,关了它禁闭。随即又教训那丫鬟,贾琮则早早的被抱走去见先生。
“我才转身说话的功夫,你就悄悄地带着他出去玩泥巴,谁给你做得主?我有没有说过,老三以后做什么都要事先通告我一声。”
“奴婢知错,求太太宽恕。”丫鬟回道。
“没法子了,再三强调你不听,非想挨教训长记性。王善保家的,带她去庄子。”
那丫鬟一听,吓得大哭。她长得细皮嫩肉的,哪是去庄子里干粗活的料,那地方根本不是女人呆的地儿。丫鬟悔恨万分,连忙把责任都推给了张姨娘,接连磕头告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