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妈等黛玉离开,方跟贾母道:“我瞧她身子不大爽利,似有什么病?”
贾母点头。王夫人也点头,回应道:“正是,她的不足之症由来已久了。”
“哎呦,多玲珑瑰丽的丫头,偏有这样的病症,这以后……唉,这丫头真叫人忍不住心疼。她亲父又不在身边,可怜见的,我们该多疼疼她才是。”薛姨妈再次同情的感慨道。
这个女人一再强调黛玉的身体问题,显然别有用意!
薛姨这一口漂亮的“悲慈”话说的,背后绝对夹带阴谋算计。瞧着薛姨妈和王夫人一唱一和的架势,俩人必是早就商量好要亲上做亲了。所以,这薛家所谓的什么陪女入京侍选的话,应该只是借口罢了。
俩姐妹想做亲家,没人管得着。但若为达目的而去踩踏无辜的人,未免太阴损了。
邢氏瞧着这俩女人不爽,也有拉拢林如海、保护黛玉之意,她自要出头反驳:“纵是疑难杂症京城也不缺名医名药,何况林丫头的身子不过是虚了些,如今也只用一味人参养荣丸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病,假以时日,自然会养好。”
薛姨妈笑着点点头。王夫人看眼薛姨妈,口气似很随意的说:“林丫头的不足之症是打从娘胎里带的,可不容易养好。”
“听弟妹话里的意思,这病的源头在敏妹妹身上了?”邢氏侧目,冷声逼问。
王夫人跟邢氏杠上,立马点头。半晌,对方没回应,王夫人以为大胜,刚要抬头笑,看见贾母恶狠狠地瞪着自己。王夫人顿时全身冒冷汗,吓得心肝乱颤,眼珠子一转,方恍然大悟。
☆、矛盾激化
贾母是贾敏的母亲,真要追“源头”,不就追到她老人家身上了?再说贾敏已逝,如今这样非议她,贾母本必定会不高兴。气上加气,她老人家必是愤怒的无以复加了。
她中了邢氏的圈套!
王夫人慌了,吓得一头冷汗。她万分后悔的要跟贾母解释,碍于贾母的威严,支支吾吾的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好。她嫁进贾家二十多年,事事做的完美无瑕,贾母对她的态度从来都是和颜悦色,赞叹有加,今日的怒火是头一次。
贾母碍于有外人在,没当面说王夫人。但这对于王夫人来说反而更难受,整颗心陷入煎熬的等待中。
王夫人怀揣惴惴之心,与许久不见的妹妹薛姨妈私下叙旧。薛姨妈见她恼怒万分,拉着她的手劝慰几句。
“咱们本就是好心,被坏人咬文嚼字了去。你家老太太此刻不明白这道理,以后也会懂的,别介怀。”
王夫人叹口气,想起邢氏那张脸就恨得牙痒痒。当即跟薛姨妈讲述邢氏那天怎么欺负宝玉,叫宝玉滚的事儿。
薛姨妈惊讶的掩嘴:“还有这等事儿?岂能随意饶了她!宝玉是老太太眼里的心肝宝贝,你怎不说?”
“我怎么说?我说这些倒显得我挑事儿,不安分似得。这种事儿,自然是外人去说,效果好。”王夫人笑看薛姨妈。
薛姨妈眨眨眼,瞬间就懂了王夫人的意思。
王夫人做主留住了薛姨妈,令其住进了梨香院。贾母因先前的懊恼,倒忘了留一留薛姨妈,想起来的时候,人家传话说已然留下了,再不去计较。
次日一早,邢氏赶早去贾母那里请安,平常时候贾母才刚起,邢氏会先去黛玉房里瞧瞧。今儿个特别,贾母早端端正正的坐好等着她了。
邢氏见贾母脸色不对,屋内气氛压抑,早就料出贾母要为难她。
“混账东西,谁叫你骂宝玉的?你什么人,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叫宝玉‘滚’?你不知自己的出身?掂量不轻自己几斤几两?还要我告诉你么!”贾母句句苛责,恼羞成怒。
“母亲认为我该是什么身份?”邢氏一句话,无异于火中加薪,彻底点爆了贾母。
贾母气得发抖,用尽全身力气拍桌,声音之大震彻整个屋子。“别跟我装糊涂!”
“愿听母亲教诲!”邢氏垂首。
贾母见邢氏跟自己杠上了,冷笑:“你想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好,我就告诉你,你一个小户人家出身来做填房的,身份上不得台面的,又是无儿无女,算什么。是你自己不争气,苛责别人的孩子算什么本事。养个下蛋的母鸡都比你强!”
贾母的狠话没有激怒邢氏,更没有吓到她。邢氏反而万分冷静的看着贾母,不卑不亢的回道回答:“就算是继室,媳妇也是荣府的大太太,媳妇虽没有生子,但我有儿有女,贾琏、琮和迎春都是我的儿女。我既是宝玉的伯母,他犯错,我训他两句他,有何错?他目无尊长,我一时气恼,骂他滚又如何。母亲如今气恼,骂我什么母鸡混账岂非更狠?您此刻该理解我当时的心境。”
“你……你……好一个伶牙俐齿,巧辩的邢氏!以前怎不见你有这等通天的本事!”贾母被噎得涨红成了猪肝色。
“媳妇做的本分事,可在母亲眼里,别人是人,我就不是人了。今日若换成弟妹教训他,母亲可会也骂她?”
“母亲训孩子天经地义。”贾母吼道。
“可我也没听过伯母教训侄儿是大逆不道。”看来贾母是拿两个标准来衡量大房和二房的。多说无益,她也没必要再留。
贾母哪容她就这么走了,气呼呼的拍桌发了一顿火气,非要把邢氏骂个体无完肤。
邢氏再不言语,木着脸听着。
贾母越见她这副不卑不亢毫不在乎的表情,全身跟着了火一样,她越发火反而越生气。
最终,贾母发火发的筋疲力尽,抑郁成结,不得不打发走了邢氏。
在一旁候命的娇红和小红,心里早替邢氏捏一把汗。怎料出了贾母的门,邢氏好似心情不错,脚步轻快的往回走。
小红和娇红互望一眼,有几分担忧,忙上前汇报她们打听的消息:“昨儿个傍晚,姨太太不顾赶路疲倦,特来找贾母打牌来着。但她才站脚不一会儿,就走了。”
必是这薛姨妈告的状!
邢氏冷笑两声,看来王夫人、薛姨妈这对姐妹要跟她杠死磕了。她们既这样不留情面,以后就别怪她手狠!
邢氏回头算了算自己的私房和嫁妆,一共也没多少现银,卖了那几亩薄田庄子,也就能凑个三千两银子。三千两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是不少,但对于像荣府这样的大家族来说,便捉襟见肘了。
邢氏想做利润大来钱快的生意,针对的对象必是那些喜欢挥霍金钱的世家大族。最好是富贵流行的物件,容易提价出手的,可这本钱也要的多,三千两肯定不够。
邢氏琢磨这事儿的功夫,带人去给贾赦送汤,顺便就在他书房里瞧着几样好东西。几幅古画,更有许多把书画名家所绘的扇面。
贾赦正在写东西,发现邢氏对着那几样东西爱不释手,笑了笑。“喜欢就随便拿去。”
“真的?” 邢氏双眼发亮,当即就叫丫鬟收了去。速度之快,容不得贾赦反悔。
贾赦好笑的看着邢氏,勾了勾手指,示意邢氏过来。
“你看我写的字怎么样?”
邢氏附身探头,仔细看贾赦的字,可谓是挥毫泼墨,写的苍劲有力,气势恢宏。看这字,邢氏倒觉得这个人以前真的当过帝王了。
“……”
邢氏感觉自己的脸被柔软温热的东西‘撞击’了一下,脑子空白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个“吻”。她捂着被亲过的脸,懊恼的看着贾赦。
贾赦一副“奸人得逞”的模样,乐呵呵的笑。“权算是你的回赠。”
邢氏错愕,才反应过来“回赠”的意思。邢氏红了半边脸,尴尬的放下手,身子依靠在桌案边不知道想什么。
贾赦打量她神色不对,温柔的凑过来哄她:“生气了?”
邢氏突然,目光灼灼的盯着贾赦浅笑:“你还有画么?”
贾赦愣了,随即听懂了邢氏的“暗示”,高兴地回身上下翻腾书房,找出所有的值钱的古画给她。
“这回,我要亲这里。”贾赦将他修长的食指轻轻地按在邢氏的唇瓣上。
邢氏眨眨眼,嫣然一笑,拨开贾赦的手。主从凑近了贾赦的脸颊,贾赦眼里闪过惊喜,高兴地闭上眼……
“下次吧!”一句话后,一阵风扫过,再睁眼,贾赦发现‘他的画\'和‘他的人’都不见了。
贾赦跑到门口,望着邢氏的倩影怅然若失,许久,心底开始滋生起浓浓的喜意……
王夫人得知邢氏在贾母那里吃瘪了,第一个告知薛姨妈,以示感谢。第二个则告知了王熙凤,以向她表示她跟着自己是最正确的选择。
王熙听了王夫人的话,凤深感爽快,这些日子里她从邢氏那里受的气消散全无。高兴之余,王熙凤越加卖力的感激孝敬王夫人。王夫人说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圣旨,必要听话,妥善执行。
自从贾母训斥邢氏之后,邢氏便被免了请安礼,贾母叫她不必去讨嫌。王熙凤整日见不着她,更觉得自己胜他一筹,每日几乎在荣府里横着走,嚣张跋扈更胜往日。
这一日,王熙凤忙至黄昏,吃过晚饭,便逗弄巧姐儿玩。贾蓉过来回话,王熙凤笑他来的太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