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管家恭敬地道:“问过来人了,说是昨日抵达的,闻得太太临盆,便晚了一日过来。”
林睿想起昨日家中上下忙碌非常,至今尚有余悸,明白俞家不上门不打扰的缘故,便是俞家上门,怕他们家也没有工夫见,因此问道:“在前厅?”
见大管家点头,林睿一面命丫头去告诉林如海,一面去了前厅。
林如海闻得俞家来人,并未出面,只由林睿料理。
林睿到了前厅,俞家打发来了四个婆子,待她们请了安,林睿方道:“家母将将临盆,不能出面,怠慢了各位,还请见谅。”
四人连称不敢,笑道:“府上喜添贵子,是喜事,不敢劳烦太太。”说着递上礼单。
林睿接在手里展开一看,无非是些绸缎,又有贺喜的礼物,道:“回去替我们多谢府上老太太,待家母出了月子,必同家母一同登门拜谢。”
四人见他形容举止十分不俗,心里暗暗赞叹,忙又递上帖子,乃是俞老太太将要带俞恒登门,林睿往后看时,霍然站起,道:“太子妃赏了东西托俞老太太带给我们?这如何担当得起?”对于太子妃的赏赐,林睿全然不在意,他们家可是经常得宣康帝赏赐的。
四人笑道:“因是太子妃赏的,我们老太太说要亲自送来。”
林睿立即道:“各位稍等片刻,且先吃碗茶罢,我去问问家母便来。”
贾敏已经睡了,林如海看了帖子,命林睿执笔,道:“回俞家的帖子,就说府上并无女主,若是老太太不嫌弃无人招待,只管过来。”
林睿答应一声,自回了俞家的帖子。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上班去了,俞老太太果然携着俞恒登门前来。
林睿今日特地请了假,代替母亲待客,牵着黛玉的手迎接祖孙二人,俞老太太一见黛玉便笑了,抱她在怀里道:“玉儿,可还认得我们?”
黛玉瞅了瞅她,再看看俞恒,忽然眼睛一亮,道:“玉佩!”
不知是林如海轻金重玉的缘故,还是黛玉天生癖性如此,他们父女两个最喜欢玉,对金银大都不屑一顾,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玉装在锦盒里再放进箱子里,竟有好大一箱子,都放在黛玉的卧室中,每逢林如海上班贾敏理事林睿上学时,黛玉便拿出来把玩。
俞恒赠给黛玉的玉佩,玉质极好,黛玉把玩了数月不腻,直到得了林如海送的玉坠子,方将那玉佩放进箱中,饶是这般,偶尔想起,还会叫丫鬟拿出来顽。
因灵台师父批语之故,又和林睿颇为相投,俞恒倒不似先前那般沉默寡言了,听了黛玉的话,他脸上浮现一抹笑容,更显得俊俏非凡,转头向俞老太太道:“祖母,林妹妹还记得我呢,快把送给妹妹的东西拿出来。”
大约幼童喜欢护食源自天性,黛玉亦如此,除了极亲密或者极合她眼缘的人,她自己的东西总是护得严严实实,轻易不给人,闻得俞恒此语,目光立即望向俞老太太。
俞老太太见她如此,更觉得可爱,命丫鬟拿出太子妃所赠之比目佩。
丫鬟打开锦盒,呈到黛玉跟前,黛玉并未先取,而是看了哥哥一眼,见哥哥点头,方娇娇嫩嫩地向俞老太太道谢,将玉佩抓在手里,一手拿一个,眯着眼睛学林如海的动作,迎着日光瞧了瞧,抿嘴一笑,似乎十分满意。
众人忍俊不禁,昨日下雪,今日雪晴,积雪已净,幸而不是阴天,尚有日光。
不比黛玉只知玉佩好看好顽,林睿却知紫玉之贵,忙代黛玉再三道谢,请俞老太太入内,俞老太太一面走,一面道:“这是太子妃送给玉儿顽的,只管收着。”
及至到了前厅,同林睿说了几句话,将给林睿的一份礼物拿出,又将各家的礼物清单给他,俞老太太方独自去贾敏房中探视,林睿则在外面陪着俞恒一起说话。一别半年,两人都觉得有无数的话可说,黛玉听得热闹,坐在大圈椅中侧耳倾听,虽然听不明白,却依旧嘴角含笑。
却说俞老太太见了贾敏,又看了丑儿一回,方送上太子妃所送之物。
贾敏此次生子,大伤元气,额上覆着绛色抹额,道:“劳烦老夫人亲自过来,竟是我们的不是了,偏生下不得床,道不得谢,请老夫人见谅。”
俞老太太忙道:“你才生了小子,只管歇着,咱们何必这般生分。”
遂坐在床前一张椅上,同贾敏说话,贾敏离京多年,又和母亲生了一场气,难免问起京城诸事,又特特问了贾母府上的事情。
她本性聪颖,虽无窦夫人通风报信,然而她如何猜测不出贾母择黛玉之故,一是林如海位高权重,二是黛玉嫁妆丰厚,三则以贾宝玉的身份,虽是国公之子,到底并不是长房长孙,无爵可袭,其父又是五品员外郎,屡次不升,身份高的不愿意择宝玉为婿,身份低的贾母又看不上,因此一心想和自己家联姻,亲上加亲便不必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了。
贾敏今生只此一女,爱得心肝儿肉似的,哪肯叫女儿受半点委屈,便是娘家也不能,到了她这样的年纪,子女第一,夫君次之,最后方是娘家,总不能为了娘家,反不顾自己的夫君儿女,因此至今仍觉不悦。只是到底记挂着这位老母亲,再如何恼怒,仍旧惦念着。
俞老太太道:“史太君好得很,我小儿子家大孙子洗三,我还见了呢。各处送的东西都交给睿哥儿料理了,真真你们教养得好,恒儿从来没沾过这些事,睿哥儿倒管得井井有条。”
贾敏听她对林睿称赞不绝,心中颇为自得,叹道:“也是我不中用,老爷公务繁忙,玉儿年纪又太小,家里没个管事的,这两三个月都是睿儿料理。我还说,怎么中秋重阳两节的回礼竟还未到,原来都劳烦老夫人了。”
俞老太太笑道:“并未劳烦,不过是顺路而为。”
又道:“你娘家府上有一件事,你可听说了?”
贾敏疑惑,忙问是何事,心中不禁十分担忧,莫不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俞老太太道:“荣国府上的大姑娘不大出来和人走动,我心里便有三分疑惑了,细问,却是学规矩,又听人说,请的是宫里的教养嬷嬷,临来前,我去给太子妃请安,史太君又托我了好一番,竟是打算明年开春送进宫里,请我恳求太子妃多照应些。”
贾敏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思绪纷沓而至,道:“好好的女孩儿,不说找一桩门当户对的亲事,进宫做什么?我并未听说宫里要广选嫔妃,老夫人竟是别答应的是,六宫之事皆由皇后娘娘做主,太子妃仅是东宫儿媳,焉能插手。”
俞老太太点头微笑,暗赞贾敏较之娘家有见识,道:“明年选的不是嫔妃,乃是女史。”
一听是选女官,贾敏更是眉头紧皱。
☆、第046章:
想是贾母心中有气,这回托俞老太太带了东西给贾敏,并没有书信,但所给之物小巧别致,皆是贾敏闺阁中所喜,未出阁前承欢于父母膝下时,向贾母讨了几回都不曾得,不料一二十年后,贾母竟托俞老太太送了过来。
贾敏心中略有些烦闷,好好的女孩儿家送进宫里做女史图什么?虽比宫女略强些,却是不到三十岁不能出宫,便是熬了十几年平安出来,已是人老珠黄,又能说什么样的亲事?无非是做填房继室,哪有半点体面?贾敏当然知道,娘家既有心送元春进宫,绝不是让元春做一辈子的女史,恐怕所图非小。
当今圣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元春却是鲜花儿似的,贾敏如何忍心看着她做后宫嫔妃?后宫嫔妃又哪里是容易做的,皇后娘娘和自己的那两位手帕交,即惠妃和淑妃,可都不是简单人物,岂能容元春这样才貌双全的姑娘进入圣人眼帘。
因此,贾敏问道:“开春便要进宫待选?”她记得嫔妃是开春待选,宫女却是八月。
俞老太太笑道:“哪里是开春呢,又不是选娘娘,若要进宫也得等八月。”
贾敏心中一宽,既是八月,便有将近一年的工夫劝说娘家,宫里毕竟不是个好去处,遂道:“唬了我一跳,方才老夫人说我娘家开春送元春进宫。”
俞老太太抿嘴一笑,扶了扶额,道:“是我糊涂了,说得不清不楚,瞧我这记性,竟没了。我听太子妃说过一回,明年开春旨意才能降下来,令仕宦名家之女,亲名达部,为八月备选宫中,进宫便有职缺,因此明年开春是报名,八月才进宫。”
贾敏点了点头,娘家一意孤行,进宫又有职缺,怕是自己所劝不得。
她看了俞老太太一眼,又道:“我那老母亲托老夫人的话,老夫人千万别当真,我已说过了,宫里都是皇后娘娘做主,太子妃插手反不好。”
俞老太太听了,微微颔首。
贾敏叹了一口气,俞老太太忙劝道:“你才了哥儿,别想这么些,我跟你说,也是让你心里有数。你歇着罢,明儿洗三我再来。”
贾敏不好起身,忙命人送俞老太太离去。
林睿带着黛玉送俞老太太至二门,俞恒忍不住开口对他们道:“我们家已经收拾好了,林大哥若闲了,常带林妹妹过去顽。虽说我们家的宅子有些年没住了,倒还有一个园子收拾得十分干净,景致也还过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