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宣康帝如此,俞秋俞科兄弟即便不愿母亲侄子南下,也无可奈何了。
俞老太太祖孙二人才离京没两日,朝中便有官员落下马来,宣康帝出手,当真是迅雷不及掩耳,其中两个重臣正是皇后嫡子七皇子所拉拢的。
宣康帝又因七皇子办事不力训斥了他一顿,令其回府自省。
朝中这么一动,一时之间,人人自危。
王子腾暗叫一声惊险,回来闲谈时说给夫人听,可巧王夫人过来帮嫂子打理凤姐的嫁妆单子,闻听此言,忽然心中一动,想起让贾政受委屈的王瑞来,忙说给王子腾听,请求王子腾趁机给贾政出气。
王子腾不以为意,轻轻几句话下去,王瑞便被朝中的动静连累,贬到了偏远之地。
想到自己门下的人,王子腾趁机将其安插进去。
贾政本是万事不管的人,只当王瑞受到朝廷动荡波及,并未想到他因自己而落得如此下场,重新派来取代王瑞的郎中却是和王家有一点子交情,对他照应非常。
别人并未察觉丝毫,王瑞官职微小,不知自己怎么就搀和进夺嫡之争了,倒是顾明十分精明,想起数月前和王瑞闲话时,曾经见到贾政的身影,他身处高位,略一查探,便知是王子腾动的手脚,他虽不敢和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作对,却是乐得给他们寻些烦恼,况且贾政也不敢和他作对,不然怎么只针对王瑞一人呢?因此在王瑞启程离京之前,告诉了他。
王瑞听完来龙去脉,登时气得浑身颤抖。贾政的确无能,他方抱怨两句,虽说背后说人不好,但是实在气得狠了,那样简单的公务贾政都料理不来,不独这回,贾政做官这些年,就不曾办过好事,哪里想到自己几句话,竟然能让他们如此动作。
他在气愤,可是事已至此,他已过五十岁的年纪了,又无根基富贵,哪里能和贾史王薛四家抗衡,只得抑郁不乐地上路出京,面对前来送行的同僚,其中便有贾政,他冷笑一声,甩袖就走,压根儿不理会贾政惊愕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凤姐的年纪,今年是十四岁,不知及笄之年,我还列了表格,结果还是写混了,前面会修改一下。
林妹妹云:人人都送我玉,下次贾宝玉问,你有玉没玉,林妹妹表示,用玉砸死你!
☆、第045章:
俞家祖孙一个老,一个小,行程甚慢,途中俞老太太又吃坏了肚子,耽误了几日,因此他们未至江南,林如海却先看到了邸报,见到朝堂上的动静,微微一笑。
太子如今愈发稳得住了,不愧是宣康帝悉心教导二三十年的元后嫡子,想来他看明白了,不必动作,宣康帝便会将几位皇子拉拢的人处置了,作为一国之君,太子结党营私尚且不能容忍,何况其他皇子。
林如海刚放下邸报,便有下面的盐商来拜。
林如海闻得是吴越并崔家、海家等十数位大小盐商,猜测到他们的来意,必然和自己才颁发下去的条令有关。他进京述职,向宣康帝进言,多云灶户凄苦,百姓为盐价所扰,盐商贩盐,抬高盐价无数,许多百姓竟至淡食,少时无碍,长则必致民怨沸腾,反观盐商挥金如土,奢靡之极,林如海虽有心为百姓解忧,然只他一人,并不能扭转原先的条令。
宣康帝性情仁厚,沉吟良久,认同林如海的提议,提升了灶户的待遇,虽然不多,好歹稍解民怨,又勒令盐商不许胡乱抬高盐价,为此,还命林如海亲自交代各处的盐官,每年巡视,以免下面阳奉阴违。
宣康帝和林如海一君一臣,条令发下,虽然所改不多,灶户待遇和盐商无关,然而不许胡乱抬高盐价,终究是损了盐商的利益。盐商花钱买盐引运盐,可不就是靠卖出去获利。
想到这里,林如海微微一笑,命人请进来。
因太子重视林如海的缘故,吴越又十分聪明,对于林如海之命倒不敢违反,今日拗不过旁人,才一同过来,一进来,见到林如海面带微笑,心中打了个激灵,脚下一顿,便落在了众人后头几步,并不先开口。
崔盐商等人请了安,奉承了几句,话题一转,便说到了朝廷抑制盐价一事。
林如海摸了摸颌下三缕长须,笑道:“此乃圣人之意,岂能不从?虽说盐价稍有抑制,然并未影响各处销盐,你们来寻本官,又有何用?圣人仁厚,爱民如子,虽然提升灶户之待遇,却不曾抬高盐引之价。”
言及于此,又笑看众人道:“圣人既知百姓疾苦,亦晓扬州奢华太过,屡次比丑抛金,若非圣人慈和,尔等焉能如此平安无事?据本官所知,朝中已有官员提议改盐制了。”
听了林如海的话,众人登时悚然一惊。
扬州风气讲究奢华,讲究精致,讲究四角俱全,其实皆是来自他们这一干盐商。他们居住有精致的园林,看戏有热闹的戏楼,喝茶有茶馆,洗澡有澡堂,吃食有名扬四海的淮扬菜,另外还有冠绝天下的青楼名坊,与此同时,扬州的香粉亦是天下一绝。便是京城各家喜欢的新鲜花样,也多是来自扬州,均是因为两淮盐商富甲天下之故,若是宣康帝当真追究灶户百姓之苦源自盐商大贾,他们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别的不做,单是抑制盐价之余,提升盐税,或是允他人销盐,不独盐商作此,便足够他们倾家荡产了。
宣康帝如今待他们已是十分宽厚了,虽说暂少些许进益,可和日后的厉害相比,倒不如这般,想到这里,众人忙都陪笑称是,又问何人要改盐制。
林如海久经官场,却知改制说得容易,但是没有数十年乃至于百八十年,一时是改不得的,触及了其他人的利益,上下自然一心抵制,因此现今宣康帝并没有改制的意思,尤其是盐税趋于稳定,又比往年多了不少,边关打仗皆需,更不可能改制了。
林如海今日说将出来,只是吓唬他们,因此淡淡一笑,道:“圣人暂且并没有此意,但是若灶户、百姓仍旧贫困之极,民怨沸腾之时,却不好说了。”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不敢再罗唣林如海,相继告辞。
吴越亦未停留,暗暗感慨林如海的厉害,三言两语就打消了各人的心思。他倒想继续奉承太子,可惜太子性情大变,不但打发了三家送去的养女,而且将三家孝敬的银子都送到了御前,幸而他消息灵通,闻得太子此举,立时便将五万两银子增加到了十万两,如今太子殿下待崔海两家一如从前,待自己家倒比从前略厚些。
吴越回头望了衙门一眼,按太子如此重视林如海的举动,若说其中没有林如海的缘故,他是不信的,也不知道他在其中做了什么,竟同时得宣康帝和太子的看重。
吴越叹了一口气,只盼着能用银子换个前程,好叫子孙不必似自己这般,纵然家资千万,亦不如清贫读书人来得体面。养女是不能送太子殿下了,银子和东西却可以多送些,太子孝敬圣人,不也是他们入了宣康帝的眼?家里前儿才得了一枚极其罕见的夜明珠,价值连城,不如送到京城里给太子,由太子进上做万寿节礼。
只有一件,想到妻子性情执拗,仍未放弃让自己送养女给林如海,吴越十分头痛,自己已经三番五次地训斥她了,她竟然还不肯改。
女人不敢怨天怨地怨夫君,只知为难女人,吴越便是有心敬重发妻,也因此淡了。
不说吴越如何想,送走诸位盐商,林如海便已下班了,林家住在府衙后面,他一日不见女儿,心里觉得十分挂念,兼之贾敏身子笨重,匆忙回到后院,还没进门,却听到黛玉的哭声,心头一紧,连忙走了进去。
只见黛玉坐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周围贾敏并丫鬟们都急得红了脸。
林如海问道:“怎么回事?她哭什么?”
林如海顾不得换下官服,一面说,一面快步上前抱起黛玉,柔声问道:“告诉爹爹,谁欺负你了?爹爹给你出气去。”
黛玉哭得眼睛都肿了,满脸泪光,更觉得十分可怜,见到林如海,她顿觉心安,搂着林如海,呜呜咽咽地道:“肚子疼。”
林如海一愣,看向贾敏,贾敏扶着丫鬟的手款款起身,无奈地说道:“已经请大夫看过了,细细诊了脉息,并没有什么,偏生她哭得厉害,只说肚子疼,问又问不出来。玉儿吃得向来清淡,今儿并没有吃什么生冷的果子饭食,我竟也无措了。”
林如海皱眉道:“她年纪小,说话虽清楚,知道的却不多,是不是不是肚子疼?”
贾敏亲自抚养一双儿女,焉能不知其中的厉害,忙道:“已经细细检查了一遍,又换了衣裳,通身上下并没有一丝儿淤青,衣服上也没有针头线脑扎着她。”
林如海听了,也觉不解,问黛玉道:“玉儿,哪里疼?指给爹爹看好不好?”
黛玉指了指膝盖,含泪道:“爹爹,疼。”
贾敏一怔,忙看向黛玉双膝,伸手轻轻揉了揉,见黛玉眉头稍展,道:“腿疼怎么说是肚子疼了?大夫还没走呢,一会子叫大夫进来问问。”
林如海叹道:“她小孩子家,哪里说得清楚?你进屋歇着,我问大夫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