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不出?我借给你吧。”
说着从ATM机里取了一叠也不知道是多少钱,递了过来,“大家都是同胞,好心帮忙,没别的意思。”
茹薏也不犹豫,接过钱塞进包里,然后把他的银行卡抢过来拍了照:“放心,一回国我就把钱还给你。”
这世界很大,大到两个人一辈子都无法遇见。
这世界很小,小到一抬头就看得到你的笑脸。
海风吹得眼睛痒痒的,和国内的海滩比起来,这里很干净,没有一丝腥味。
瞥了一眼海边三三两两背着氧气瓶上岸的人,茹薏侧着脸,耳边碎碎的短发遮住脸颊只留出一截下巴尖:“这位先生,您该不会是怕我不还钱,一路追到这来的吧?”
他穿着宽松的黑色T恤,一副“你说是就是吧”的表情,笑得自然,身后一大片晚霞烧的灼热绚烂。
“傅岑川。”
“茹薏。”
碧螺春氽虾仁(二)
所有的事,到最后都会被遗忘,因为没有什么可以敌得过时光。
因为是海景房,茹薏是因为涨潮的声音,早早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时候,她告诉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都会过去的。
挠了挠头发,把白色长到脚踝的浴袍往身上一拢,推开落地玻璃,来到阳台上,一眼就看到斜对面的傅岑川,双手撑在栏杆上,白色衬衫没有扣扣子,风吹开衣角露出浅浅的麦色皮肤,和若隐若现的腹肌。
他笑着指了指木屋,用口型告诉她,该吃早餐了。
冲了个澡,换上T恤和热裤,茹薏拿着盘子站在牛角包面前犹豫着是吃一个还是吃两个的时候,他已经在座位上朝她挥了挥手。
这个男人,如果说一切都是巧合,算是一场及时的艳遇吗?
“为什么会来这里?”
“一拍脑袋就来了,也就这里不用办签证。”茹薏把草莓酱挤到盘子上,把牛角包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沾着吃,一边问他:“你呢?”
“我?随手在地图上一点,就来这里了。”
他手指修长,笑着切盘子里的培根,他使用刀叉的手法非常娴熟,薄薄的培根被均匀地切成六块,茹薏对六块几乎做到一样大小表示赞叹,他只是耸耸肩,用职业病三个字回应她。
他的手指让茹薏想到成峰,他是外科医生,常年拿手术刀的手每次在切牛排的时候都会跟她分析这是牛的什么部位,并指出在人身上大概就是什么位置,他有严重的洁癖,不喜欢别人轻易动他的东西,轻度强迫证,时间观念极强,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严谨冷淡的人,也许只有在和苏迪独处时才过着他激情燃烧的岁月。
眼前这个男人也是医生?
今天的活动安排是浮潜,他们一同上了船,坐在船头甲板上,同乘的还有一个韩国大家庭,六个小朋友,大的不过是初中生,小的大概只有四、五岁,英文说得流利,和教练打成一片。教练是个英国人,身材很好,茹薏早些时候跟他聊过,他刚满二十岁,考取潜水执照和教练资格证后便开始漂泊的生活,这个岛是他停留的第二个地方,已经呆了一年多,平日里就是陪着客人出海,每年年末到第二年二月是海岛的旅游淡季,风浪很大,他便会背着包到各地去旅行,如果遇到好的地方,就会留在那里。
“我去过中国。”教练并不会说中文,但他标准的绅士口音听上去是一种享受。
“感觉怎样?”
“空气不太好,人好多,不过很热情,拉着我要一起跳舞。”
太阳好凶猛,茹薏把浮潜装备套好,做了一个漂亮的跳跃,下到水里,教练说这一片珊瑚很美,但毕竟是浅滩,虽然不错,却也不是纪录片里能看到的那种。
突然一个男的靠近她,手里一把鱼料,一大群黄色的蓝色的白色的小鱼就这样围在他们身边,画面很美。因为戴着面罩,一时半会认不出是谁,直到一前一后上了船,才看到他的脸,又是这个男人。
茹薏因为害怕被晒,穿的是蓝色的水母衣,凹凸有致的身材就像精心勾画的线条,恰到好处地让人热血喷张。傅岑川只穿了一条泳裤,他的面罩拿开,英俊的脸配上这副不输教练的身材,让船上的女性都心动不已。
“诶,他们都在看你。”茹薏说的时候,眼睛也忍不住瞟了几眼。
他倒是大大方方地用毛巾擦着,“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看我而不是在看你?”
“都是女的好不好?”
“女的就不可以看你?就不允许别人羡慕嫉妒你?”
“嗤——”
这般玩世不恭,不符合医生的职业形象。
下一个地点是要看鲨鱼,傅岑川问她会不会害怕?
“怕。”
“还要下去?”
“来之前我也害怕飞机会失踪,不过还是来了,人就是这样,总是仗着一丁点的侥幸心理,输给那颗不大不小的好奇心。”
他笑,拉着她跳到海里。
幸好只是一米左右的小鲨鱼,如果是大的这样游过身边,还是会害怕的,傅岑川在水下拉着她的手去触碰鲨鱼的皮肤,像沙子那般粗糙,感觉到它动了一下,茹薏缩回手,无意识地放在胸口,拉着她的傅岑川大概是在笑,嘴边吐出一串一串的小气泡。
船上传来教练的声音,茹薏还没听清在说什么,便被一把拽住,傅岑川力气很大,像个专业的救生员一样把她给拖到船上,大气都不喘一下,摘了面罩和呼吸管扔到一边,茹薏这才知道因为同行的一位女士身上来着例假也下水,血都渗在水里,教练担心出事,把大家都唤了回来。
肇事的女游客脸吓得都白了,她的同伴一开口安慰,标准的普通话,茹薏无奈,又回到船头。
甲板另一侧两个对她吹口哨的年轻的外国帅哥看上去眼熟,原来是一起乘坐快艇上岛时笑她叫出声来的对面的人。
“包得这么严实也没用,要是穿比基尼还真是要让人犯罪了。”
茹薏摇头,“要是穿比基尼,他们一定会避而远之。”
“为什么?”
“因为这里——”茹薏用手在腹部左侧短短地比了一截,“这里有个疤,足够狰狞把人吓跑。”
船又没法正常靠岸了,这一次茹薏连拖鞋都没有穿,下午两点的太阳,地表温度高得吓人。
正四处寻找着能找些什么树叶之类的包在脚上,茹薏双手被傅岑川一拉,再反应过来,双脚已经离地。
“诶,放我下来——”
“都是同胞,举手之劳,没别的意思。”他走得很快,好像背上多个人也完全不会成为负担。
一开始还不知道该把手往哪放,他突然一个趔趄,茹薏本能地就把手环上他的脖子。
“我说,可别指望我会多给你利息。”
“是我求着你给我英雄救美的机会,我给你群众演员的出场费,怎么样?”
“呵——”
就这半天黑了一圈,不知道要过多久才白的回来,茹薏睡了一个多小时,起来时浑身肌肉发酸,为了感谢傅岑川的举手之劳,她答应陪他去爬岛上的风车山。
“我后悔了,现在走都走不动。”
嘴上虽然这么说,人已经被拉着走了,真的是爬山,连正经的路都没有,一深一浅地踩着凹下去的地方上去,好在山不高,爬了大半个小时到了山顶。
“你怎么会知道这种鬼地方,我喜欢。”
山顶有个观景台,从这个视角可以把整个岛屿收入眼底,近处的海水湛蓝得纯粹,远处是绿色连成一片,再远处甚至分不清海与天的界限。
成峰跟她说过,等他们结婚了,蜜月的时候要到海边,拿一块毯子躺在沙滩上,晒成炭也不要紧,反正也不用在担心她嫁不出去、他娶不了老婆。
茹薏突然对着海大喊一声,原来用尽力气地喊可以让人这么过瘾,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没有力气,喉咙沙哑,才想起旁边还有个人,大概是像看戏一样地看了她好久。
“还想不想爬得再高一点?”
“这不是已经在山顶了吗?”
傅岑川指了指身后的发电用的风车,白色的像脚手架一样从下往上逐渐变小,到顶上变得尖尖的,挂着三条细细长长的风轮。
“你不会想要——爬上去吧?”茹薏摇摇头,“您请便,我回去了。”
“不想试试?”
也不知是不是魔怔了,她就被这一句话给撩动心思,咬咬牙:“走吧。”
她是个记者,摄影曾经是她的工作她的事业,现在依旧是她不能离手的爱好。轻盈的她还真的就这样爬上去,大概爬了两层楼高的距离,看得更远,风更大。
拿着相机想要拍一张广角,一手勾住架子一手拿着相机伸出去,风太大了,相机就这样脱了手。
“啊——”茹薏下意识地弯腰要去勾住,整个人身子已经倾斜出去,非常危险,等她意识过来自己的行为无疑是自杀,来不及回去,手被上方的人拉住,她的脚没踩稳,就这样悬空了。
傅岑川吃力地把人拉着,胳膊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
“能用力吗?”他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茹薏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