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还是不要在这里?”
茹薏没有回答,只有急促的喘息,在不透气的空间里就像无法化开的浓稠的血液,徒增灼热。
“我们回去。”
他抱着她,从黑暗的过道回到房间,所经过之处一地狼藉。
“茹薏。”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修长的手指辗转反侧,
她轻轻嗯了声,皮肤在躁动的灯光下排列着细密的汗,分不清是在回答他,还是在回答自己。
这种感觉,就像是那一次,死里逃生之后的欢悦,让所有与生命无关的事都变得不重要。
傅岑川手指停留在左腹部那道半指大笑的疤痕,反复地抚摸。
“疼吗?”他像是寻找回丢失多年的珍宝那般珍惜。
茹薏把他的手放在胸口:“这里疼。”
他低头吻住伤口,“还想着那个医生?”
长叹一口气:“这辈子都忘不掉。”
他再一次用力地吻她,茹薏已经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一个带着感情的深吻。
“傅岑川。”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我在。”
最后她终于流下泪水,是因为疼,但又说不出,是哪里疼。
“都什么年代了还拒绝婚前性行为——”
苏迪的话让她可悲,可悲自己这么多年的坚守,却在一个陌生的国度,被一个陌生的男人攻破。
她和成峰,十年的相爱,却敌不过,这个与她经历过一场惊心动魄的男人,给她的信任。
她遇见他,是命运的安排。
却不知道,他爱上她,是不是无法控制的意外。
莼菜氽塘片(三)
因为无能为力,所以顺其自然,只有心无所恃,才能随遇而安。
林修文,曾经是苏市大学的法语系教授,风流倜傥,半百的时光在他身上除了平添成熟男人的魅力,对他风采没有一丝威胁。学校里盛传的教授与学生的风流韵事里,少不了以他林修文为主角的故事。
两年前,他因为被女学生爆出与他在宾馆开房的艳照,离开学校。他和妻子吵吵闹闹十多年的婚姻也从此走到尽头。
茹薏从小耳濡目染,虽然是男孩子一般调皮,但长大后一口柔美温婉的法语让她觉得不后悔曾经为之付出努力。
从她母亲第一次拦截到女学生写给父亲的情书开始,父母每次吵架,母亲除了一哭二闹三上吊,别无他法,可即便是真的闹到吞下一瓶安眠药后来洗胃救回来,过不了两天还是会被浪漫的父亲哄回来。
只是那一天,没有穿衣服的父亲和一个女人在床上的照片被母亲一把甩在父亲脸上,下午他们就离婚了。
有时候,命运就喜欢捉弄人,父亲这么多年来不止一次提过离婚,都被母亲以死相逼给拖延了,终于这一次是母亲主动开了口,他解脱似的恢复风流的单身生活没几天,茹薏的外婆死了,追悼会结束以后,一位律师找到外婆的几个子女,递给他们一份材料。
“应赠与人的要求,我们对他的身份保密,他曾通过合法的公证手续,表示在他死后,他名下一笔财产无偿赠与给张文秀女士,赠与人是昨天离世的,没有想到张女士在他离开之后五个小时后也去世了,我们表示遗憾,并慎重向你们宣布,这笔遗产将由张女士的法定继承人获得。”
茹薏的父亲叫林修文;苏素敏,是茹薏的母亲,张文秀,是茹薏的外婆。
这笔莫名其妙的遗产,两千万,将由外婆的四个子女继承。
林修文在知道这件事情以后,开始回头对母亲死缠烂打,除了父母每天上演的虐恋情深的戏码,茹薏还被卷入“豪门恩怨”之中,眼睁睁地看着一家子人反目成仇。
她一刻都不愿意再在家里待下去,正好报社有随军报道的机会,没有人跟她竞争,她就这样丢下一堆烂摊子,上了前线。
纵然厌恶战争,但“战地记者”的称谓,注定她要去追逐炮火,并成为距离危险最近的人。
在去到那里之后,不断听到有外国的记者被打伤、绑架甚至被打死的事,她竟然还能在低空飞过的战斗机疯狂的轰鸣中保持着内心的平静。
如果不是那一次,为了冲过去把那个无辜的小孩抱过来,从地上滚回去的时候腹部中弹,她可能会一直留在那里,做那个把真相告诉世界的人。
只可惜,她倒在地上,眼前是漫天黄沙,耳边有人在嘶声力竭地喊“help”,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还有不打算停止的枪声,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觉得痛的地方,才放上去,整个手心就湿透了,汩汩的鲜血就这样从指缝中流出来,直到她眼前一黑,失去知觉。
茹薏被噩梦惊醒,房间里还亮着暗黄的灯光,她侧身躺着,背后贴着一具结实的身体。
傅岑川抱着她,右手放在她左腹部疤痕的位置。
子弹被取出来以后,她脱离危险,转回国内治疗。
她应该发现的,在那之后只要是成峰在的场合,必定会有苏迪,那个时候他们至少已经开始暧昧了吧。
茹薏把身上的手拿开,起身倒了杯水,喉咙火辣辣地难受,一杯喝完没有缓解,只好含在嘴里,让水一点一点地渗透。
成峰开门的时候,脸上除了惊讶,还是有愧疚在的。就算是这样,也已经结束。
她一脚揣在他的左腹,和她那道疤痕一样的位置,她曾经因为这里的痛而会一直惦记一个人,如今也要让这样的感情强加在成峰身上,要让他记得,那个穿着细跟高跟鞋踢得他脾脏疼痛的人,是他曾经承诺要照顾一辈子的人。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说不定等她回去,等待她的就是成峰的订婚宴了,只是准新娘换成了苏迪。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都是一家人,她连死神都正面挑衅过,还会在感情面前故作柔弱吗?
想起在飞机上,她竟然还没出息地哭了,那时候的疼痛,也像是喉咙被灼烧一样,其实大口的水吞下去一点效果都没有,太急太猛,然而抓不到关键,像这样一口水慢慢地咽下去,虽然花的时间长,但茹薏再咽了口水,毛躁的嗓子终于觉得顺畅了。
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因为无能为力,所以顺其自然。
早晨醒来走出房间,一地的狼藉,前台是排着队要退房的旅客,从他们的讨论中,大概知道了昨晚的情况,一个日本游客和一个餐厅的服务生被劫持了,这样的事情在这个岛上并不是第一次发生,所以虽然旅客很慌张,工作人员却很淡定地开始打扫。
茹薏看到那张写着“茹”字的宣纸被飘到角落里,雪白的纸上除了被踩上脚印,还有几滴鲜红的血。
因为旅客纷纷退房,前台问她,需不需要换一个单人的房间。
茹薏看了一眼傅岑川,想也没想,对着前台摇头说不用了。
也确实是不需要了,因为到了中午,整个岛被强制封闭,所有的客人都不能再继续留在岛上,茹薏坐着同样是颠簸的船到了码头,她来的时候就没有行程安排,这一下子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想什么呢,上车了。”傅岑川拖着她的行李箱,把她塞进一辆SUV。
岛上那几个纹身男看过来,朝她吹口哨,茹薏摇下车窗,戴上墨镜,食指和中指并拢,给他们行了个军礼。
“欸,我们要去哪里!”茹薏把车窗摇上,太夸张了,她从遇到这个男人开始,从前的独立自强的自己到哪里去了,竟然变成事事都要他照顾,事事都由他做主了!
“要是不跟着我,你以为你还能去哪里?”傅岑川带着黑色的墨镜,相比在岛上更痞了,茹薏系好安全带,他一脚油门踩到底。
“喂,到底是去哪里,你让我有个底好不好!”
“不知道!”
“什么!”
“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拜托,能走到哪里,没有油了。”茹薏指了指油表。
傅岑川低头一看,大觉不妙:“Shit!”
好在前面不远处就是加油站,茹薏下了车去了趟洗手间,一路上都是用黑色头巾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看得她发毛,赶紧回到车上,想想不妥,又从后尾箱开了行李,把那条在码头买的围巾拿出来,包住自己裸——露的手臂和脖子。
“你很冷吗?”傅岑川付好钱回来看到她这幅样子,瞟了一眼。
茹薏指着前面让他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上了高速才把围巾拿下来:“你以为我想啊,我要是再不包起来,说不定待会就要被拿去火烧了。”
路过著名的赌场,茹薏本来没兴趣,最后是被傅岑川拖上缆车的。
“我一毛钱都没有,赌输了把你压在那里?”茹薏有些恐高,本来这个缆车就是出了名的长,关键是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居然突然停了。
缆车,就这样停在半山腰,茹薏皱着眉头,正准备发飙怪他硬把她拉上来,缆车突然又动了。
“刚才应该是为了照顾不方便的老人,停下来让他们上车的,看你怕成那个样子。”傅岑川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在她眼前晃了晃:“诺,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