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忘之间 (陌言川)

那天卓越说了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每听多一句他就恍惚一下，那些他不曾见过不曾听说过的事情，幻化成一个个画面，在他脑子里不停的转动。
当时他的心情很难形容，愧疚中带着一股不明的情绪，很压抑，很苦涩。
卓越的言语中处处带着心疼，徐慕延何其聪明，只是这个发现让他莫名的不舒服，却还是说：“你喜欢她。”
是肯定句，毫无疑问的笃定。
“对。”
“什么时候开始的？”
“呵……大概是你离开以后吧。”
徐慕延握着手机的手顿时一紧，指骨泛白，突然感觉有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许久，卓越最后问了他一句：“你后悔吗？”
后悔离开她了吗？
后悔？徐慕延觉得自己不后悔，四年前都没觉得，现在——也许大概也不会……
这个世界上最没办法的事情就是后悔，因为时间不能倒流，过去回不去，人只能往前看，徐慕延从不去幻想和假设这种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说自己不后悔。
记忆有时候需要一个出口，卓越原本想要一个结果，为桑恬也为自己，却没想到竟成了徐慕延记忆的出口。那些所有关于他和她的过往，一点点的从那个出口疯狂的涌出。
他开始频繁的想她，想以前的她，也想未来的他们。最后是筹备回国，做好一切准备，只为重新把她找回来。
以前没给她的承诺和未来，希望还来得及给她。
——
卓越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忽然眸色一沉，他话如警钟，“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应该再去打扰她的。”
“你是说我不该回来吗？”
“对。”
“还是说你希望我最好不要回来，然后看着你们在一起？”徐慕延声音冷冷冰冰的，目光锐利的看着卓越。
卓越坦然的面对他，“你离开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她身边迟早会有另一个人。”
是，徐慕延以前想过，他和她在不同的世界，最后他们身边迟早会有另一个人，代替他们曾经在彼此心中的位置。
卓越说：“你给她两年，而我在她身边五年。”
虽然她一直抗拒他的感情……但是他一直在她身边，只要她肯走出半步，他卓越就会千百倍的对她好。
“那又怎么样？”徐慕延语气平淡的反问，顿了顿又说：“她依旧没有跟你在一起。”
“那又怎么样？现在不代表以后。”卓越看着他，同样反问。
徐慕延抬眸，站了起来。
“你说的对，现在不代表以后，所以我会让她对我重拾信心的。”
——
桑恬一整个晚上都陷入了恍恍惚惚的情绪中，她在书店呆了几个小时，拿着一本书就这么捧着，半天没翻一页。
最后书店准备关门了，才匆匆拿了两本书到前台结账。
白日的燥热已经散去，微风徐徐迎面拂过，桑恬觉得清醒了不少，那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也慢慢消散了。
那个人早已淡出自己的生活，她也已经在慢慢忘记。
乘坐末班车回家，桑恬下车后，沿着人行道往前走，夏季炎热，附近的居民出来走动的还不少，像她这样孤身单影的人却不多。
徐慕延从她下车之后，就一直跟在她身后，相隔十几米，她却一点也没有发觉，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他就静静的跟着。
她比几年前瘦了些，连背影都瘦弱了几分，一条白色宽松的连衣裙，松软的长发扎成马尾，发尾微微卷曲，弧度很漂亮。
虽然看不到她的脸，但是徐慕延想象得到，那张脸肯定褪去了少女的婴儿肥，下巴小小的，眼睛越发黑亮。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今天下午她看到他的背影便躲了起来，现在他竟然也只能偷偷跟在她身后，连走上去看看她都要考虑许久。
两个人之所以到了这个地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看到桑恬走进前面的小区，徐慕延犹豫了一下，便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已经是夜里11点了，小区里相对要安静些，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桑恬觉得身后有人跟着自己，她有点紧张的加快了脚步。
“桑恬。”
徐慕延话一落，前面的小身影顿时僵住了。

第3章 念忘之间

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声音了，以前他刚离开的时候，桑恬总是会幻想，突然有一天他就回来了，站在她身后轻声叫她的名字，仿佛是一份惊喜，他只是离开了很短很短的时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有这种幻想，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了，久到身边的人都劝她忘记，久到最后，她也提醒自己，该忘记了。
只是依旧会想，有一天他们偶然相遇的时候，会是怎样的场景。
桑恬这个名字从他口中叫出来，总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细腻而温柔。或许真的隔了太久太久，恍惚间好像回到了五年前，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桑恬。”
桑恬拖着大箱子，背上是一个大背包，左手还拿着入学通知书，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清润好听的男音，她疑惑着回头，身上的负重令她的动作稍显艰难。
清俊挺拔的他站在阳光下，干净的白衬衫有点炫目，桑恬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有点呆愣的看着他，她不认识他啊！他怎么会知道她的名字？
徐慕延当时有点无言的指了指地下，清俊的脸上还有一丝尴尬。桑恬眨了眨眼顺着他的手指往下看。
天啊！熟悉的小物品零散的掉在地上，延续到他的脚边，视线上移，桑恬这才看到他手上还拿一本学生证，唔……她高中的学生证。
“你的背包破了，你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徐慕延从下公交车就一直走在她身后，因为方向相同。
相隔几米，白皙纤细的女孩儿拖着大箱子，突然停了下来，大概是肩膀累了，她掂了掂背后的背包，调整一下背带的位置。
她的背包应该是在公交车上被小偷划了一刀，只是没成功，她这么一扯，那个口子就这么绷开了，小物品从那道缝隙里散落，很缓慢。
女孩儿恍然未觉的继续往前走。
徐慕延捡起第一个掉落的学生证，照片里扎着马尾的女孩白皙漂亮，眼睛十分清澈明亮，浅浅的笑着，给人感觉很舒服。桑恬，名字也很好听。
仅仅在他翻看学生证这短短的十几秒，前面的女孩东西已经掉了不少，当他看到最后掉落的一片女生用品时，终于忍不住叫住她。
“我、我不知道……”桑恬伸手摸了摸背包，底部果然有个小口子。
徐慕延弯腰帮她把东西一件一件的捡起来，最后看向那片女生用品，犹豫了一下，桑恬这才发现自己脚边掉的东西，顿时涨红了脸，急急的道：“停！那个我、我自己捡。”
背上的背包又大又重，她蹲下来很急，一个重心不稳便往后倒了下去，狼狈的坐到地上。
徐慕延嘴角抽搐，路过的人都看向这边了，他快速的伸手捡起最后掉落的东西，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谢谢。”桑恬红着脸，怀里抱着自己的背包，先是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大箱子。
她的意思很明白，她空不出手拉箱子了，需要帮忙。
女孩儿灵动的大眼睛乌黑透亮，就这么眨啊眨的看着他，小动物般可怜的摸样。徐慕延心头一软，任命般的上前接过她的背包，拉着她的大箱子，“走吧。”
桑恬当时在原地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便快快乐乐的跟在他身后。那年她18岁，与他初遇，却忘了问他叫什么名字，联系方式也没有。
——
他的声音添了几分低沉，却亦如当初那般好听，她竟然抑制不住的怀念。
心突然又钝疼了一下，像以前怀念他的时候却又没办法的疼，只是许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原来，不是不疼，只是麻木了。
这一声桑恬，来得太晚了。
徐慕延看着桑恬微颤的背影，柔弱而落寞，突觉心疼不已，他举步上前。
听到脚步声，桑恬反应过来，以更快的速度向前走。
“她不想见你。”
“她现在过得很好，你不该再去打扰她。”
卓越的话言犹在耳，但是——怎么可能不去打扰她？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把她找回来，绝对要找回来。
“桑恬，我回来了……”他快步上前拉住她的手臂，说出口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只是……她还在吗？
原本信心满满的他，现在已经不确定了，这五年对她来说，实在太不公平。
桑恬执意不转过身去看他，好像不看他，就不会那么清晰的记起他的样子，也不会让淡忘的记忆重回。
他紧紧的抓着她的手臂，桑恬挣不脱，“放手，我要回家。”
放手？怎么可能。徐慕延上前，面对面的站在她面前，桑恬低着头看向旁边，就是不愿意看他。
徐慕延低眸，面对这样的她，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话不知从何而起。
“桑恬，我们谈谈？”僵持许久，徐慕延打破沉默。
“我们还有什么好谈的吗？”桑恬低垂着头，有点尖利的反问，似嘲讽。
徐慕延看着她的发顶，心蓦然一紧，艰难的开口：“我回来了，不走了，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