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忘之间 (陌言川)

人的思绪真是很容易被现实牵扯，徐慕延看着那些书就想起当年，每次他一走进教室，桑恬便挥着手招呼他，笑容很甜很灿烂：“慕延，快点过来，我帮你占位置了。”
徐慕延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小公寓，有很多别致的小装饰物品，家具也很新，布艺沙发上是配套的抱枕，就连墙都好像是新刷的，很白。
桑恬没有注意他的目光，心情有些微妙，甚至不知道先做什么，倒是徐慕延看到她还傻傻的站着，便出声提醒：“先去换衣服。”
她回过神来，径直走进卧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条宽大的浴巾，桑恬把浴巾递给徐慕延，“你先擦一擦。”
看她身上还是那身湿衣服，他忍不住蹙眉催促：“你快去换衣服。”
桑恬低声嗯了一声，便回卧室换衣服去了。
徐慕延一边擦拭头上的水渍，一边在屋内走动。
桑恬喜欢收集别致的小物品，喜欢看书买书。两人谈恋爱的那两年，他自然送了不少东西给她，都是她喜欢的各式小物品、书之类的，不会很贵，她却非常喜欢，宝贝似的收好。
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一件熟悉的物品，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蛛丝马迹。
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很难受。发觉自己真的要淡出一个人的生活时，那种无力感越发强烈，说他活该也好，曾经唾手可得的人，自己却弄丢了。等他再怀念起来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过去是美好的，现实却很荒凉，他曾经得到的很多，如今失去的却更多。
徐慕延看着屋内每一件小物品，脑海中想象到桑恬在这五年里，一件一件的把这些东西买下来，再一件一件的替换掉自己曾经送给她的东西，关于他的记忆也随之一点一点的淡忘。
桑恬走出房门，看到徐慕延静静地站在阳台外，雨声敲打地面的声音很清晰，淅淅沥沥的。由于下大雨的缘故，天色有些阴沉，竟衬得他的背影有些沉重。
听到脚步声，徐慕延转过身，她身上穿着简单的牛仔裤、T恤，乌黑的长发散落在肩头，发尾有些微卷，竟是这样的学生气，五年时光好似从未流逝。除了眼底越来越沉静的水波，除了褪去的婴儿肥，除了……看他的眼神不再笑意盈盈……
徐慕延收起情绪，目光转到沙发上摆放的几个毛娃娃，“以前你不是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吗？”
记得有一次，他跟几个要好的同学出去吃宵夜，那时候不少大学生在夜市上摆摊，路过一个卖娃娃的摊位时，看到一只很可爱的小熊，当晚他手里拧着一只小熊回到宿舍。没想到第二天她收到小熊时，有些为难的告诉他：“我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哎。”
她生性善良单纯，从不扭捏，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会仔仔细细的跟他说，比如她不喜欢他抽烟，她会很明确的告诫他，抽烟了不许亲我；比如她会告诉他，她喜欢他从身后抱她……
即使是生气，过后她也会认认真真的说自己为什么生气，那时候他正哄着她，她说什么他都说好好好，然后她就得意了，越发神气起来，最后得到的结论总是：“你看，我就说是你做的不对，不然我怎么会生气，对吧？”
他还能说什么呢？俯身吻上她……
一吻过后，她红着脸检讨：“慕延，对不起……其实我也有错……”
所谓逆袭大概就是如此。
对上桑恬沉静的双眸，徐慕延终于懂得自己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曾经的桑恬，是把整个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他，从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总是能一眼看穿她，他了解她，懂她。
现在，他已经看不懂她了。

第9章 回忆陷阱

原来他还记得以前，桑恬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个毛娃娃，笑容淡淡，“后来觉得这种毛茸茸的娃娃挺可爱的，至少放在家里感觉很温馨。”
徐慕延依旧站着，视线下移落在沙发上娴静的女子身上，不像她，但确实是她。以前，她对他好似永远有说不完的话，身边总是她叽叽喳喳说话的声音，时常在他眼前上串下跳，笑容甜蜜灿烂。
现在静得令他的心隐隐发慌，就如一年前卓越在电话告诉他的一样。“现在的桑恬过得很好，只是跟以前的她很不一样，很安静。”
徐慕延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桑恬，气氛微妙而尴尬。桑恬缩在沙发上，同样满怀心事，只期待雨快点停。
“桑恬，我……”许久，徐慕延哑然开口。
“雨小了，我还要出门。”桑恬打断他的话，甚至有些急切的站了起来。
徐慕延偏头看向窗外，雨确实小了，嘴角泛起似有似无的苦笑，走到她面前，轻声开口：“走吧，你要去哪里？”
周瑞晴是她大学最好的朋友，徐慕延自是认识，桑恬这次倒是很干脆的回答：“我去瑞晴的店里。”
“周瑞晴？”五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徐慕延不禁反问了一句。
桑恬顿住脚步回头：“你不记得了？”
只一秒，她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问他记不记得自己身边的人，她有些懊恼的回头，吧嗒一声扭开大门。
徐慕延轻笑一声，“当然记得，以前我们经常一起吃饭。”
——
那时候周瑞晴老是乱花钱，一到月底就穷得叮当响，桑恬跟徐慕延去吃饭的时候，她总是可怜兮兮的拉住桑恬：“小甜甜，跟你家慕延哥哥吃饭去？”
她每次这么一问，桑恬就已经知道她的意图了，很大方的带上她。一到月底那几天就蹭饭蹭得很欢乐的周瑞晴，徐慕延对她大概印象很深刻吧？
偶尔一起吃饭没什么，但是每到饭点周瑞晴都准时出现在他和桑恬面前，很欢乐的跟桑恬讨论要吃什么。接连几天，而且是早中晚，徐慕延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有一次他随口问了桑恬，她支支吾吾的说：“月底了……”
徐慕延顿时了悟，桑恬以为他不乐意了，急忙说：“就几天而已，慕延你不会这么小气的，对吧？”
小气？被女朋友这样怀疑，徐慕延当然不高兴了，桑恬一看他脸色不对，马上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乖乖检讨：“慕延最大方了，我怎么能说你小气，我错了，你罚我吧！”
“是该罚。”说着便咬上她的耳尖……
两人坐在校园里林荫灌木中的石凳上，被惩罚后的桑恬还不忘问：“那明天瑞晴可以继续跟我们吃饭吗？”
当时徐慕延笑着跟她开了个玩笑：“只要你不介意我帮别人养老婆就行。”
“别人的老婆？”
看她迷糊的样子，就知道她没听懂，徐慕延抬手捏了捏她软绵绵的脸蛋，“周瑞晴以后不就是别人的老婆？”
桑恬这下懂了，晃着他的胳膊，昏黄微弱的月光下，他看到她的眼睛，那么的纯净黑亮，眼底泛着期待的光，仰着头执着的看着他的眼睛，“那我呢？”
如蛊惑般，徐慕延脱口而出。
“我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桑恬却开心了好长一段时间，每次想起他像宣布主权一样说出那两个字，便会一个人傻乐，以前……跟他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
又是以前，这人能不能不要总提起以前，桑恬轻声嗯了一声，便加快脚步。
“桑恬。”徐慕延忽然拉住她的手。
那种紧张又复杂的情绪又来了，他又要说那些扰人心绪的话了吗？桑恬不想听，用力一挣，想抽回自己的手，他反而抓得更紧。
“我知道自己曾经很混蛋，我也知道我醒悟得太晚，回来得太晚。别抗拒我，我会用时间和行动来证明。”
回答他的，是桑恬用力挣脱的手。
刚缓和的一点气氛，瞬间又跌落回原点。五年的光阴，不是那么容易就跨过的，那些伤痛怎能轻易烟消云散？
下楼后，两人一前一后，各自撑一把伞，一路沉默。
走到一辆银白的BMW旁边，桑恬又被拉住了，“我送你。”
桑恬一愣，看向旁边的车，很眼熟，这几天经常在楼下看到,这样的车在这个小区里出现实属少见，当时还听到楼下的老人在八卦是谁家女儿的男朋友……
顿时了然，怪不得这几天一直觉得有人在看她，那种复杂的情绪又来了，连带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几分迷茫。
“我送你。”徐慕延重申。
“不用了，我坐公交车。”桑恬回过神，抽回自己的手，这次他没有再抓紧她，任由她从自己的掌心脱离。
“还在下雨，公交车不方便。”
桑恬转身面对他，声音冷冷清清：“下雨又如何，这几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现在也一样。”
这几年没有你，生活依旧继续，现在也一样。
上了公交车后，桑恬下意识的走到最后一排座位，透过后方玻璃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
从外面是看不到车子里面的，桑恬没有见过他开车的样子，却可以想象得到，他清俊的脸庞，眼睛直视前方，手指修长有力……
现在的他依旧清俊挺拔，比起大学时期，徒增了几分成熟，气质越发卓然。
不知不觉中，桑恬再一次陷入回忆的陷阱。
都说在爱情里，谁先爱上谁就输了，那时候……好像确实是她先爱上的，犹记得当初两人频繁的在校园里遇见，那时候还是十八岁的桑恬，总觉得这是缘分。现在才了悟，他这样显眼的人，她当然能轻易的看到他，怎能算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