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流芳冷冷望着张妈卖力的表演,面无表情,一双眸子也深邃如月,令人猜不透那其中深意。
大夫人一脸惶恐地瞧了瞧那还跪在地上面无表情的少女,面上一凝,带着十二分伤心绝望的口吻朝她声声质问,“阿芳,母亲平日里有甚对不住你的地方,你自己说出来就好。可是为什么要用这样决绝的手段,要置你母亲于死地?!”
许老夫人沉吟了半响,早就蓄势待发,紧接着大夫人开口,“杜流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想要谋害我君儿的性命?之前将你表哥打得遍体鳞伤,连你的二姐也被你害得站不起身来,如今竟然都打起你嫡母的主意来,你这般不忠不孝之人,如何立足于天地之间?!”许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气愤,单手拍在一旁的楠木桌上,巨大的碰撞声在众人耳旁炸开。
听了许老夫人的言语,众夫人小姐面面相觑,原来这杜三小姐都是装出来的,实在是太可怕了,竟然这般谋害嫡母的性命。众人瞧向杜流芳的眼带上了浓浓的厌恶之情。
杜流芳冷冷扫过周遭之人,个个脸上挂着鄙夷的神情,就连自己的父亲双眸之中都蕴着深厚的思考,显然是在挣扎。唯有自己的哥哥面露心疼和担忧,想要从人群之中冲出来,杜流芳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不要站出来为自己说话。
“杜流芳,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母亲待你不薄,你怎么下得去手?”杜若雪声色俱厉,一脸阴鹫地盯着杜流芳,眼中既是蕴着怒意还有隐在其中的快感。只消经过今日,一个连嫡母都敢加害之人,如何立足于府中?就算父亲有意维护,但在千人百众之间、众目睽睽之下,他只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杜流芳付之一笑,淡淡站起身来。
众人素来听闻杜府大夫人贤惠的名声,可是这个杜流芳竟然如此对待杜家大夫人,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如今又见杜流芳私自站起身来,丝毫不将大夫人放在眼里,众夫人忍不住往后缩了半寸,暗自庆幸幸好自己府上没有这样丧心病狂之人。如若不然,还不将府上搅得翻天动地?
面对周遭投过来厌恶、质疑、深恶痛绝、幸灾乐祸的眼神,杜流芳淡淡一笑,这一笑好似开在尘埃中的一朵白洁无暇的雪莲花。在她的脸上,根本找不到丝毫的紧张和害怕,更多的是坦然和淡然。好似众人眼里的这些厌恶和嘲讽在她瞧来就如空气,半点儿入不得她的眼。众人心头不由得咯噔一声,在这个女子面前,好像他们全都是空气或者是跳梁小丑,这样的认知让他们又惊又怒。他们在京城中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个女子面前却一下子低到了尘埃,他们怎能不惊怎能不怒?
大夫人盯着杜流芳有片刻失神,脑子里飞快地转动,忽然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杜若雪跟许苏林两人则以为杜流芳在众目睽睽之下毒害嫡母,这一次她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在深恶痛绝之余,眼底蕴着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余光扫过屋中五花八门的眼神脸色,杜流芳冷冷一嗤。最终将自己的视线定格在地上那个看起来悲伤欲绝的老婆子身上。清冷的声音已然出口,“张妈,父亲母亲又不是任你愚弄之人,怎会听你这一面之词?”
张妈闻言,抬起脸来瞧她,此时她的一张老脸上泪水纵横,对着杜流芳声声控诉,“老爷夫人如若不信,老奴房中的枕头里有三十两银子,正是三小姐所给。人证物证俱在,容不得三小姐抵赖。”她信誓旦旦一番,对杜流芳露出更厚重厌恶,“三小姐,老奴虽没念过书,尤且知道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夫人待你恩重如山,你却以德报怨,实在是伤透了夫人的心啊!”
大夫人皱了皱眉,拿不定主意,抬眼去瞧杜伟。杜伟此时面色发寒,阴晴不定,半响,才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搜!”他这会儿不敢再去瞧杜流芳的脸色,情势所逼,阿芳会理解他的。
杜流芳心头虽知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得不搜,但对于父亲的亲自裁决她还是心间一沉。
屋子里此时静谧一片,只有大厅外头蝉声扰人。金灿灿的阳光洒在大厅门口,大厅之内却是阴霾。所有人等静静地等待着搜罗的结果。这其间不乏不信、怀疑、怨毒、嘲讽、怜悯、幸灾乐祸的眼神朝杜流芳一一扫来。但是杜流芳丝毫不为所动,静静地立在那里,双目定定地望着大厅墙面上挂着的一副女史箴图。这会儿她好似瞧见了甚好笑的东西,勾着唇笑了一笑。那一笑极浅极淡,但是却在众人心头划下了汹涌波涛。他们哪里见过困难当头,却还淡然处之之人?其他闺阁女子只怕早就向嫡母磕头求饶了。杜流芳这样淡定的神色,他们瞧得瞠目结舌。
大夫人则一脸戒备地看向杜流芳,心中早已生出一份不安。这杜流芳如此沉着冷静,倒叫她又几分猜不透。
半响,两个婆子这才在众人各怀心思之中唰唰进到屋来。在杜伟跟前跪好,这才回了话,“老爷夫人,老奴们将张妈的屋子内外都搜了个遍,但是没有任何发现!”
轰……张妈脑子里像是有什么要裂开了一般,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现,这怎么可能?“老爷夫人,老奴真将那三十两银子放进了枕头里面,怎么会没有呢?”张妈一脸不信。
第一百零五章 生宴风波三
杜伟气得七窍生烟,这该死的婆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陷阿芳于不忠不孝,他哪里能就这样放过?
正欲开口,一旁的杜流芳却先他一步开口,诘问道:“张妈,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既然没有从你房间中搜出东西来,事实证明你这是在胡编乱造,坏我名声!况且,那杯茶水是你亲手递给我的。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如何下毒,而最有可能下毒之人是你自己!只怕是你早就图谋不轨,欲意谋害母亲,然后又将这件事情推到流芳身上吧?”杜流芳声音冰冷,令张妈心头发寒。再去瞧她眼色,只见那黑漆漆的眼珠犹如墨玉,泛着点点的冷光。
张妈打了一个哆嗦,为自己辩解道:“三小姐,如若老奴真是有心害夫人,又何必提醒她?”这个疑点,又如何讲通?
杜流芳浅浅一笑,带着几丝嘲讽,“或许你只是因为害怕,所以不敢让母亲饮下毒茶。但你更怕事情败露,所以将此事推到了流芳身上。”
“三小姐可真是会猜,老奴跟着夫人已经有好些年了,怎会害她?”这个杜流芳果真是个难缠的主,张妈不免恨声道。
杜流芳看都不看张妈一眼,悠悠说来,“流芳听说早些日子你当家的在外面输了钱,然后借了高利贷。那高利贷岂是平常百姓家借得起的?日日催着你们还债,不然就要砍去你当家的手和脚,你没办法,母亲的银子一向由你掌管,是以你从中顺了一大部分钱允了那些人,这才保下你当家的一条命。但是账房的漏洞很快被母亲瞧出,母亲让你在短时间内将这笔钱填回去。可是你哪里有钱,所以就准备杀人灭口,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张妈身子往后一倾,没差点儿摔在地上,脸早已变色,嘴上却还咕噜着,“三小姐胡说八道什么呢,老奴……”
“我胡说八道?派人去母亲那里一查,不就一切真相大白?”杜流芳冷冷一笑,语气平和,却带着森森的诡谲之气。
张妈像是大受打击,面如死灰、形容枯槁。
见此情形,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早已是大白。大夫人缓缓站起身来,瞧着摇摇欲坠的张妈,没有半点护婢之意,狠心道:“张妈,没想到你竟然想要毒害我,你怎么能这样阴毒?不仅要毒害我,还将一切罪过推给阿芳,她只是个孩子!”
张妈身形重重一晃,见大夫人这样指责她,显然就是要将她推出去。她的眼泪滚滚而下“夫人,这些年来,老奴在您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如今,您竟然要置老奴的生死于不顾?”眼前的这人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点,想起先前那些与自己共事婆子的死,她的心中就一阵发寒。
“可是你如今犯下这样大的罪过,这府上怎能容你?”大夫人理也不理张妈眼中闪动的泪水,冷声道。留下她,难道要她在众人面前说出她才是这件事情主导者么?“先前你私自挪用府上银子,本夫人念你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不多计较。可是现在,你竟敢这般毒害于我,如此狼心狗肺,我如何能将你继续安置身边?!来人,快将张妈拖出去,家法伺候!”
张妈还想说话,可是这会儿从大夫人身后闪出两名身强力壮的婆子,一人一手捉了张妈的胳膊,另一只手则堵住了张妈的嘴,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往屋外扯去。张妈一双老眼睁得死大,双手拼命地扎挣,双脚也不住抬起,欲踩那两个婆子的脚。张妈跳脱地厉害,那两个婆子更加厉害,扣在张妈手臂处的单手暗中用力,掐得张妈倒吸一口冷气。与此同时,那俩婆子直接将张妈抬起,风风火火步出的大厅。门外等候的几位小厮也立马过来,押着张妈就往院子外去了。
众人瞠目于大夫人的雷霆之怒,可怜那婆子叫冤的话都还没喊出,就这样老鹰捉小鸡一般被送去家法伺候了。这速度之快,恍若一眨眼的功夫。
本是一场好好的宴会,却被弄成了这番模样。大夫人赶忙转头跟众人道歉,“各位,真是对不住,府上管教不严,出了这样的叼奴。有惊扰到各位的地方,还请海涵。”大夫人脸上缀满了密密的笑容,好似刚才的雷霆之怒只是大家的错觉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