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夫人见自己疼爱的女儿饥瘦如柴,心中像是被刀割了一般疼。她三步并作两步,朝大夫人靠近,最后两人抱在一起,便是失声痛苦。
许大夫人一干人等赶紧过来劝,“母亲,小姑,你们要当心身子啊,亲人见面,本是高兴的事情,快别哭了,免得叫人看了笑话去。”
“是啊,”大夫人很快擦了眼泪水,若是自己将一双眼睛哭水肿了,岂不更让杜流芳称心如意?于是一群人便涌进了祥瑞院的主屋去。
“外祖母,杜流芳实在是心狠手辣!二姐的腿伤就是被她设计的,现在轮到母亲,不知道接下来她还要出什么阴招来对付我们呢!可怜父亲每每向着她,根本就不听二姐母亲的解释!”杜若雪跪在地上放声哭泣,那滚滚而落的眼泪很快濡湿了她新换的裙衫。
许苏林也是个耐不住之人,上次她弟弟就是被这个贱人打伤,在床上躺了二个月。即使现在,他都是闻杜流芳三个字而色变。这个杜流芳实在是罪无可恕,如今竟敢欺负到姑母和表妹的头上来,她登时愤恨难耐,一双漂亮的眼眸里蕴含着的全是阴森毒辣,“这个贱人,祖母一定要帮姑母和表妹,除掉这个可恶的人啊!”
此时,但闻那帘子一响,从外钻进一个面色清冷的女子,但见她双眸深沉若水,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笑容。悠然问着:“表姐这是在说谁呢,竟然这般深恶痛绝?”
许苏林哪里晓得前一刻还在说杜流芳的坏话,下一刻这人见钻到自己眼皮子底下。她不由得往后一缩,但转念一想,这屋子里人皆是维护自己的人,她又何必惧惮杜流芳?蛮横可是许苏林的拿手菜,她自然运用的得心应手。“哼,一个人贵在有自知之明,谁刚从这外屋进来,我说的就是谁!”许苏林冷哼一声,眼高于顶,一副要给杜流芳下马威的模样。
“哦,”杜流芳像是颇来了兴致,“大家不都是从这外屋进来的,难道表姐是在骂在场所有人是贱人么?”
许苏林被杜流芳的反诘给噎住,这个杜流芳还真是伶牙俐齿!
还不等她多说,但闻杜流芳犹自一叹,“这屋中不乏长辈,表姐这话未免太不尊重长辈了吧?”一个尊重长辈、不懂孝道之人何以立足于世间!
许苏林被杜流芳激得面色一红,登时又骂道:“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别不懂装懂,我说的是你这个贱人!害我弟弟卧床不起,害得二表妹半身不遂,杜流芳,这杜府不是你说了算,别以为你在这杜府可以横着走!”
“哦,”杜流芳像是听到了什么稀奇,“这杜府本就不是我说了算,不过难道轮得到你这八竿子也打不着的表姐说了算?”杜流芳语气中不乏对许苏林的冷嘲热讽!
“你……”许苏林气得直哆嗦,这时她身旁一个身穿桃花色穿花蛱蝶裙衫的夫人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再跟杜流芳逞口舌之快。那是许家的大夫人。
“好了,”大夫人冷冷开口,算是打了圆场,“阿林不过口快,但说的也是事实,阿芳你就别在这添乱了。待会儿老爷过来瞧见,怕是又要生气!”
这是什么话,她若是住口不就变相的赞同了大夫人的话?杜流芳可是不肯吃亏之人,她寒声一笑,“母亲这话说得委实不妥,这些事情与我杜流芳有半分相干?!京城之中谁人不晓母亲是一位宽厚仁慈之人,平日里待流芳也是视如己出。流芳若是不懂得感恩,反而加害二姐,岂不是成了不孝小人?”
大夫人僵僵一笑,“阿芳说的极是。”憋了半响,她才憋出了这样一句话来,这个杜流芳简直就是滴水不漏!
宴会很快开始,此时偌大的正厅里挤满了衣着华丽的夫人小姐,大夫人一行人等施施然走进大厅。见主人已到,一些夫人有些按捺不住凑上前去跟许老夫人、大夫人说话。玉贵妃在宫里正是得宠,夫人们自然少不得前去巴结。杜流芳前世热衷于这样的宴会,不管那场宴会的主角是谁,她总要去瞎掺和一脚。如今想来,怪不得那么惹人讨厌。杜流芳独自朝一个偏静的角落走去,却忽然感到一股怪异的感觉,好似有一双眼睛盯着她。杜流芳下意识回过头去瞧,在人海中一眼便瞧见了柳意潇。
对方发现她瞧了过来,像是给抓了个现形,面色微微一红,随即低下头去,不再往这边瞧来。杜流芳淡淡一笑,自那日闹翻之后,他们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心中的感觉她说不上来,既是厌恶他不想见到他,可是每每想起那日在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心头难免有些悸动。
抛开了心头的想法,杜流芳自顾自找了个杌子坐下,有一搭没一搭拨弄了一旁木托盘中放置的茶盏,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张妈却急哄哄朝她过来,手里捉了一只茶杯,但见一点碧色在其间沉浮。周遭声音冗杂,张妈将嘴凑到杜流芳耳根子边,双唇一张一合,“快去给大夫人敬茶吧,四小姐五小姐都已经敬过了。”
杜流芳听后抬起眼来,正好瞧见杜美菱向大夫人献完礼物敬完茶,正掀衣而起。“好。”杜流芳从张妈手里接过茶水,越过众人朝正中的大夫人走去。她的步调优雅闲适,不急不缓,举手投足间能轻而易举抓住人们的视线。
世人只道杜府二小姐高贵美丽、大方得体,可是前阵子闹出的风波早已令那昔日高贵大方的小姐身败名裂。反瞧着三小姐,虽然容貌不及杜云溪,但却也是肤如凝脂、眉目似画。只她如今还不足及笄,倘若日后长开,定然也是个不可多见的美人。又见她举手投足间隐隐透出来的高贵和淡雅交错的气息,这样的气质,足以令人称羡。
这世界真奇妙,原先高贵美丽的姐姐如今却是如此不堪、声名狼藉;而原先遭世人嫌弃、深恶痛绝的妹妹如今却恍若破茧成蝶、蜕变成了一朵高贵清雅的水莲花。这样的变化,在场之人忍不住一片嘘唏。此时,一些心思玲珑的夫人小姐禁不住有这样的思考,这其中定然有甚猫腻。但也只是这样一想,并没有将这话说出来,杜府的家事与她们何干?
大厅中依旧热闹非凡、歌舞升平。
第一百零四章 生宴风波二
杜流芳施施然走到大夫人面前,先从兜里掏出一只用檀香木做成的佛珠,轻巧说道:“母亲,这是流芳特意从水月庵求来的,愿母亲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颗颗饱满圆润,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最重要的是,这是杜流芳亲自去水月庵求来的,在旁人看来,这杜流芳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有位夫人在一旁笑眯了眼,“大夫人府上的小姐啊,真是一个赛过一个,漂亮得紧呢。还这般有孝心,啧啧,都是大夫人教养有方呢!”她将杜流芳夸了一遭,最后又拐着弯地夸大夫人,心思果真玲珑。
杜流芳跪在原地,没有动。大夫人则缓缓笑开,从杜流芳手中接过檀香木佛珠,脸上亦是泛起了淡淡的笑容,只是一双冷眸越发冰冷。“阿芳有心了,这礼物母亲甚为喜欢。”
杜流芳也跟大夫人耍起了花枪,轻轻笑了笑,“母亲喜欢就好。”一边笑,一边将手里的茶盏递了过去,模样无比恭顺,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黑幽幽的,“母亲,请喝茶。”
大夫人笑意满满地将那杯茶接了过来,不知怎的,杜流芳忽然觉得眼前的大夫人黑森森的双眸闪出一抹怨毒来。眼见着大夫人揭了茶盖儿,就要往嘴里送时,一声疾呼平地而起,“夫人,别喝!”
一个黑影在众人跟前一闪而过,紧接着一声脆响,大夫人手中紧握的茶盏已经失手跌到地上,砸了个粉碎。
杜流芳眼见势头不对,赶忙转了身,避开那飞溅起来的碎渣。
“啊,这茶里有毒!”震惊中不知是谁尖叫了起来。
众人纷纷朝那地上一滩水渍瞧去,只见那茶水开始泛起乳白色的泡沫,氤氲起一股乳白色的烟。众人捂住口鼻,别过脸去。半响,等烟圈消散,这才侧过头来,怔怔望着那被茶水溅到此时已被漂白的地面,半响回不过神来。
“这是怎么回事儿!”大夫人猛地站起身来,冷冷地瞧着地上的残痕,颤着声音问着,好似还未从刚才的吓唬中缓过神来。
此时男宾客那边也起了骚动,杜伟疾步走了过来,望着众人瞠目结舌的表情,又瞧了瞧地面,跟大夫人问出了同样的话。
那突然出手将茶盏打翻在地的正是给杜流芳茶盏的张妈,这会儿只见她老腿一软,忙不迭跪倒在众人面前,一张老脸皱纹深深,一副悔不当初的神色,几个响头重重磕下去,沙哑的声音听起来带着浓浓的鼻音,疑似哭泣,“老爷夫人赎罪!老奴一时贪心,为三小姐所惑。这杯茶正如诸位所瞧见的一样,里面含有剧毒!”听着地上跪着的老妈子如泣如诉的声音,众人都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一刻,他们下意识地选择相信这个老妈子的话,没想到这个杜三小姐心肠歹毒如斯,连嫡母都敢算计,实在是罪无可恕!
“这茶里的毒是三小姐特意备好的,夫人平日里待三小姐如己出,三小姐竟然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想要将夫人往地狱里推!老奴虽然收了钱财,但是良心未泯,知道三小姐这样做是大逆不道。所以才会在最后一刻叫住了夫人,如若不然,夫人只怕现在已经中毒深亡了!”张妈不住地磕着头,泪眼汪汪地瞧着一旁震惊的大夫人,“老奴自知自己罪孽深重,万分对不住夫人这般的信任,请老爷夫人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