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莲道:“那地方民风彪悍,凶险的狠。”宝簪道:“那我便多带些人。”柳湘莲又道:“旁人都不带家室,我如何能带。”宝簪道:“你们住军营,我住城内,且一草一纸皆不用军队里的,带了又如何?”柳湘莲连连道:“不成,不成。”宝簪掰正了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说,成,那,就,成。”说罢又躺了回去,侧着身子背着他道:“你便是不许也无用,到时你先走了,我当时不走,之后再跟上,不也是一样?咱们从小一处大的,我的性子你还能不知道?我铁了心要做的,是你拦的住我,还是我哥哥拦的住我,或是我爹爹妈妈拦的住我?”说罢,闭了眼就睡,柳湘莲舀她无法,只得盼着她过几日消了这念头。
宝簪要跟着自己同去之事,柳湘莲只让不敢惊动薛老爷同薛姨妈,只得第二日寻了薛蟠商议。可巧这日冯紫英亦在,听得柳湘莲说了此事,便道:“这有什么稀罕,又不只你一个人带媳妇去。”柳湘莲奇道:“难不成还有旁人?”冯紫英道:“萧家那位老二,自请随军出征。”柳湘莲一惊:“那是皇后的胞弟,皇后舍得?”薛蟠道:“你这是被自己的事搅混了脑子,这样糊涂的话都说了。皇后母家是做什么的,如何能出个征便舍不得了?指不定皇后还盼着这位二弟能自己给自己搏个富贵也未可知。”冯紫英点头道:“正是如此,这样的出身,老混在钦天监算是个什么事,此次若能立功得圣人恩赏个爵位,此后再松散也可保无虞了。”柳湘莲将他俩这话在心中一转,才道:“果然如此。”
只听薛蟠又道:“我妹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若是打定了主意,谁说都无用。若是还未嫁时,我们家老爷太太或可辖制些,如今她嫁了人,若有公婆倒亦可为着孝心压下性子,若有子息也可多顾虑着些。只是现在上无公婆,下无幼子,谁还能制得住她?”柳湘莲听得,不由叹道:“到底是大舅哥,我媳妇的亲大哥,竟是将她的话吃准了十成,她昨日可不就是舀了‘上无公婆,下无幼子’的话堵我来着。”薛蟠笑道:“别人的心思我不知道,独我这二妹妹的心思,我却是估的准的,你且让她去罢。且方才十二不也说了,萧家那位二爷也带媳妇前去,我妹妹与萧二奶奶交好,二人互相照应着想必不会有什么事,怎么说圣人同皇后总要多派些人手护着那两位的,叫我妹妹平白占个便宜罢。”
柳湘莲被说得有些心动,此番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京,若是能三两个月见上一次,那自然是好的,只是仍旧有些踌躇,说道:“她若跟我去了,那岳父岳母处?”薛蟠道:“这自有我呢,你且放心吧。”柳湘莲方稍稍放下心来。后又得了杨先生上门拜见,说是他的儿子因着朝廷征军医前去应征,如今也要虽大军去西海沿子,还望柳湘莲多照应着些,柳湘莲自是应下。
待薛老爷薛姨妈得知宝簪跟着柳湘莲去了西海沿子已经是大军出征的第二日。薛老爷得知薛蟠早知宝簪又要去的心思时并未阻止,反让柳湘莲带她去,为着这个气了个臭死,又臭骂了薛蟠一通。薛蟠原本想着以宝簪的性子,不得跟着大军去也得自己悄悄去,到时一介女流真要在路上碰着了什么……那可真就连想都不敢想了,倒不如跟了大军去还稳妥些。方想开口为自己分辩几句,薛老爷见他动了动唇瓣,又骂道:“你这个逆子!还敢顶嘴不成!”薛蟠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开口,薛姨妈因着宝簪去了西海沿子心里也有气,故此时也不劝,英莲是当儿媳妇的,且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更是不敢劝。
后又见薛老爷捶胸顿足了一番,连道:“我的二丫头哟,从小就没自个儿出过远门,如今去了那么远的地儿,那儿又这样的乱,这叫我怎么放心的下。”说的薛姨妈、英莲皆流下泪来。薛老爷见状越发来了气,立时又罚薛蟠跪了祠堂一日,不必多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看冬奥会500米短道速滑看得笑死了,跟老爸聊天聊得差点来不及码字日
第八十四章
多年后,薛蟠有一日向宝簪提起当年被罚跪一事,宝簪奇道:“那你做什么还怂恿小柳子带我去?拦着些不就成了。”薛蟠无奈道:“当时你若是不跟大军去,自己偷偷去了,有了什么好歹,那还了得!”宝簪盯了他许久,好似不认识他一般,过了半晌才说道:“你倒是借我几个胆子。我又不姓马,哪里敢偷偷去?且丢了钱财事小,丢了命事大,我最是个惜命的,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自己去啊。”薛蟠自是不信,说道:“现在随你怎么说,当年柳二弟可是说我把你的心思估摸了十成,你同他说了什么尽数被我猜到。”宝簪听了白了他一眼道:“亏你跟我认识这么久,我向来爱嘴炮的。说一套,做一套,这些年下来,你难道还能不知道?”薛蟠闻言一愣,转头看向宝钗,宝钗笑道:“哥哥别看我,我虽不知当时你是怎么跟妹夫说的,但是妹妹所说却是实情。她再怎么爱胡闹,也没那么大胆子,这些我总还是心中有数的。”
且不说薛蟠听了宝钗之言又是如何,只说宝簪跟着大军去西海沿子,一路过去便花了两个多月。路上自然是精神亢奋,与迎春谈天说地无所不聊,迎春性子温和只听她说,一路上倒也顺当。才到了目的地,宝簪便掏了银子买了个三进三出的宅子,要与迎春同住,萧景泽同迎春想着这儿的宅子本不值什么,吃用皆是自己家出,且宝簪又是好心,互相之间又能照应一番,便应下了。
果不其然,不出半月迎春便照应起了宝簪来。宝簪月事本就不准,一路过来迎春也因着劳累未来月事,故并未觉得如何,如今住下半月休息妥当,迎春已然来了,宝簪尚未有来,这才觉出不对来。只是此处终究不如京里,宝簪很是信不过这儿的大夫,且两军在僵持状态,新军并无伤员,宝簪便烦了迎春的人送了封信去营里给柳湘莲想借小杨大夫一用。出营皆要走流程,小杨大夫好容易才得出来一遭便去了宝簪处。
小杨大夫有个碉堡的名字,叫杨天霸,宝簪看着他那小身子板与雨荷霁雪一道笑的身子抖个不行。小杨大夫好似习惯一般不以为意,三人好容易止了笑,雨荷开口道:“杨先生且替我们太太把个脉罢,我给先生倒茶。”此时他倒是刷的一下红了脸,连道:“当……当不起……当不起姑娘说的‘先生’二字。”雨荷笑问道:“既不能叫先生,那该如何称呼?”小杨大夫道:“姑娘只叫小杨大夫便是了,旁人也皆这般称呼小生。”此时听着这话,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哪里想得到这么一句话,竟是一语成谶,被叫了一辈子小杨大夫。
又说小杨大夫给宝簪把了脉,又问了几句,才道:“夫人这是有喜了。”雨荷霁雪皆是替宝簪欢喜,又问道:“我们太太之前舟车劳顿的,可有什么妨碍?要注意着些什么?”小杨大夫道:“方才问过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并无不适,且脉搏亦是有力,想是夫人有些功夫底子。”宝簪一乐,正要嘚瑟起来,忽想起小杨大夫在场,实在不好太过得意忘形,说不得只得忍了,谦逊道:“不过练过两日,算不得什么底子。”叫雨荷霁雪一阵恶寒。小杨大夫点头道:“想来便是因着这个,夫人身子强健,舟车劳顿仍旧没什么妨碍。至于忌讳,一时也讲不清楚,也怕姑娘难记,我写张单子给姑娘,姑娘平日里注意着些避免太太吃这些东西做这些事便可。”雨荷道:“那我给小杨大夫准备笔墨。”说罢自去不提。
不过一刻,小杨大夫便将桩桩件件事项皆写清交予雨荷,雨荷含笑接过,小杨大夫红着耳根转过头去。宝簪瞧得真切,心下有了计较,又叫霁雪往房内床头去取个匣子,于匣子底层抓了把散碎银子装进今日才买的一个荷包中,说道:“我是个半点不通医理的,这又是头一胎,往后小杨大夫若还可出营,劳烦来我处把个脉,叫我心里也有个底。”小杨大夫道:“往后柳同知出营我便可跟着一道出来,到时再为夫人请脉。”宝簪点头微笑,叫霁雪将荷包递与小杨大夫,小杨大夫收了银子又起身请辞,宝簪便又叫雨荷相送。
待得人走,宝簪便把脸皱了起来,迎春听了丫鬟说大夫已走了,此时过来便见着宝簪这副表情,只当是宝簪身子不好,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大夫他……怎么说?”宝簪抬眼看了看她,说道:“三个月。”说罢左手抚着小腹,右手托着脸,一脸无奈的长叹了口气。迎春听了亦是长出了口气,心中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因笑道:“这是大喜的事,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宝簪道:“有些怕,我才十七岁,自己的身子都没长齐全呢,这可怎么生。”迎春问道:“大夫是怎么说的?”宝簪道:“大夫倒是说无碍。”
迎春安抚她道:“大夫既说无碍,那便是无碍了你实在不必太多担心,我怀我们家哥儿时只比你略大些,现下还不是好好的?”宝簪点了点头。迎春又道:“若是要什么补药,只问我来要,出征前皇后赐了好些,比买的强。”说完又怕宝簪多心,又忙接道:“你家自是不差这些,这只是我的心意。”宝簪见她如此,不由的“噗嗤”一笑,道:“之前在京里,咱们都是怎么样的,姐姐难道忘了?我是什么样的人姐姐不知道?跟我说话这样小心做什么呢。”迎春一怔,又细想了一番,确是自己因着住了宝簪宅子便总当自己寄人篱下才会说话做事皆比着往常小心了些,此时见宝簪将话点穿,自己倒是明白了过来,笑道:“果然是我糊涂了。”又与宝簪说起家常闲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