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歪着脑袋想了想,细声细气地说道:“妈妈说,三叔叔启蒙,三姑姑教。”一时间哄堂大笑,宝簪抚掌而笑道:“稚子之心,童言无忌。没想着我们三姑娘自我感觉良好着呢。”探春红了脸,用帕子遮了脸,自己也笑个不住。
说话间外头雨便停了,宝钗道:“恐怕晚些还要下雨,这晚饭我们便不用了,还请凤姐姐见量。”凤姐道:“如今你们进了京,往后能见的时候多着呢,也不差这一顿饭的工夫,我找人送你们。”惜春笑道:“不必姐姐的人送,她们还要去一遭我那儿,我有东西给她们呢,同我一道出荣府便行了。”凤姐姐笑着点头道:“那你们一道走。”惜春又问黛玉道:“你跟不跟我走?爹爹叫人做了鱼生呢。”黛玉笑道:“本想跟你去你们府里吃顿饭的,如今可不必了,那东西我吃不惯,想起来肚子就不舒服,还是留在这儿待会子上老太太那儿蹭顿饭罢。”惜春道:“随你。”说罢和宝钗宝簪一道向凤姐告了辞,坐车往宁府去了。
到了宁府,三人又去了惜春书房,宝簪看着桌案上的鹅毛笔、美工刀笑道:“这些可都是你爹爹给备着的?”惜春边寻那画本边道:“自然是我爹爹备的,别人爹爹能有这见识?能备这些东西?便是林姐姐的爹爹也不能的,她可羡慕我羡慕的紧。”说罢,寻出三本画本来,递给宝簪道:“喏,给你。”宝簪接过,笑道:“多谢。”见天色不早,二人也未多坐,惜春又叫了人送她俩上了马车。
宝簪在车上翻那画本看得津津有味,到了家已翻阅了半卷,连饭也不想吃。宝钗也拿了一本翻了翻,说道:“妹妹,我觉着怪。”宝簪问道:“哪儿怪?”宝钗又翻了翻道:“虽说我不大在意这些,不过世人常说《西厢记》《牡丹亭》类的书最移人性情,又叫咱们这些未出阁的女孩儿要避着那些男女之情,却也没几本书里没有女子的。只是那《三国》《水浒》也就罢了,《西游记》讲出家人取经的还有几个女妖怪,女儿国子民,村妇的。这书,连半个女子都寻不着,实在是奇怪的紧,”宝簪笑道:“如何没有女子,这晴子不就是女……哎哟我去!居然叫秦梓!果……果然都是男人啊……”忽又想起来,惜春是不是说过黛玉看了也说好,又想着惜春那一脸“我有好东西”的表情,宝簪整个人都凌乱了起来。
却说那贾敬抄袭这灌篮高手的缘故是这样的,早几年他给惜春看《水浒》,为的是叫惜春从小形成“天底下男子除了爹爹外都是成天喊打喊杀的大老粗”的观念,收效甚微。贾敬对此进行了极为深刻的自我检讨与反思,后又寻了林如海商议。林如海不是死宅,不理解贾敬的思考回路,只当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差不离都是这样,怕自己一不小心露出马脚来,贾敬说什么他皆说“如此甚好”,细想来这和当年贾敬怕露馅,只说“极好”坑宝玉之事如出一辙。贾敬见探花郎都说好,那自然是好的,便抄袭起灌篮高手来叫惜春看,目的是让惜春有着“天底下的男子除了爹爹外都是一身臭汗为了点破兴趣爱好一点都不心疼妹子的臭男人”的意识。为了体现其他男子不心疼女子,贾敬特特把所有女性角色都改为了男子,其中包括女一、女二、女一的朋友、故事开始前拒绝了男主的五十个妹子、再有男二的拉拉队及其他任意女性角色……不过还好,在外间出版的皆是未改性别的版本。
惜春看了贾敬给的手稿只觉着有趣,贾敬知她喜爱画画便叫她画,是不是还留着些经典台词让她填空。因着探春填了“师傅,我想打篮球”这话,惜春便常让探春填,什么“可我总觉得还有五秒啊!传球!传球!”,什么“这双鞋,代表了湘北的颜色。送给你。”都让惜春眼眶湿润,探春交代惜春不要说出是她填的,惜春每次交给贾敬时都不提这茬,贾敬越发觉得惜春聪颖过人,喜得不行。久而久之,惜春便觉着那殷穆与那秦梓之间情谊果然非比寻常,秦梓平日里关注那姓刘的多些,却是和殷穆相处的多,为他哭为他笑,又肯在烈日底下陪他练投篮。惜春感觉相当微妙,又想着这书是爹爹给看的,必无问题,便放心的往贾敬想都没想过的康庄大道上跑去,且这一去再不复返了。
再说宝簪却不知道贾敬的这些想头,只当他要培养个腐女出来,对他的脑补又多了一层,庆幸自己和宝钗今日在宁府没见着他,心里又是阿弥陀佛,又是无量天尊,将那八方神佛皆谢了个遍。待谢完后才对宝钗道:“我觉得四丫头画的不好,咱们还是等哥哥在外头带了全文字的看罢。”宝钗虽不知缘故,但也懒得深究,将书合上还与宝簪便不再提此事。宝簪入了夜后独自挑灯夜读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却说因着夏妈妈的菜做得极好,如今又在宝簪这儿给她单做,宝钗近些日子常叫人把自己的菜送来与宝簪一道吃,今日的晚饭亦是如此。二人有说有笑地吃着,听着外头有人通报道:“姑娘,大爷来了。”宝簪道:“问他吃了饭没,若是没吃,叫他回去吃了再来。”薛蟠只当没听着,直接进了来,雨荷搬了一张靠椅给他,又给铺了羊皮。宝簪衔着筷子嗔怪道:“吃里扒外的臭丫头。”雨荷只笑,也不回话也不认错。薛蟠将那靠椅往宝簪身边挪了挪,一屁股坐下,笑道:“都是你惯出来的,在我那的时候可不敢这样。”又道:“青霭。”青霭会意,叫了小丫头从后头跟着的婆子那儿拿了薛蟠的菜布上。薛蟠乐呵呵地道:“咱们一道吃,再叫夏妈妈炒两个菜。”青霭听了,自行上小厨房找夏妈妈去了。
宝钗笑道:“青霭倒好。”宝簪撇了撇嘴道:“雨荷也好着呢。”雨荷笑着上来给宝簪捏肩道:“姑娘别气,我往后再不这样了,我和姑娘一条心,咱们一致对外。”薛蟠笑道:“刚还帮你说话,如今就成外人了。”雨荷嘻嘻一笑。不一会儿青霭又带着刚才那两个婆子来了,婆子拎着的食盒里是几样炒素。待那些菜布上,宝簪看了看,用筷子指了几样,雨荷便叫了小丫头来在旁设了一杌,又搬了几个脚踏来,自行端了四个菜到杌子上,又叫道:“青霭,莺儿,我们在这吃。”青霭和莺儿在薛蟠与宝钗处也是如此惯了的,倒也不推拒,自行坐下了。
薛蟠因问道:“怎么不见锦墨?”宝簪舀了碗棉花炖蚬鸭汤边喝边道:“她家那边,今儿下聘。”薛蟠道:“她家倒快。”宝簪道:“她跟了我也有十年,到时候我少不得给她添妆,银子首饰都放好了,只等她晒妆便带去。”薛蟠笑道:“你能舍得给多少。”宝簪道:“总不能丢了薛家的脸,必是过得去的。”薛蟠又道:“我今儿来你这儿有个消息跟你们说呢。”宝钗问道:“什么消息?”薛蟠道:“上头准了省亲之事了。”宝簪眼前一亮,笑道:“这可好了,东西早备着了,趁着这次赚上一笔,赚了的钱便给咱们家盖个大观园。”
作者有话要说:来点评分吧
第四十章
话说宝钗听了宝簪这话,因笑道:“还是省省罢,那样一个园子没个百万银子也盖不下来,有这些银子做什么不好?再者咱们家就这么点人,就这个园子还住不过来呢,你盖那样一个园子谁来住?没的让好好一个园子萧条了。”宝簪原是兴致勃勃,被宝钗这话说的垂头丧气起来,待还要说些什么,才开了口宝钗便夹着一筷子葱烧海参塞到宝簪嘴里,笑道:“有东西吃还有什么多话。”宝簪两个眉头挤在了一起,嚼了两下咽了道:“看着海参就讨厌。”又唤道:“雨荷,端出去。”雨荷放下筷子过来瞧了瞧,说道:“姑娘不爱吃,不若赏了我们罢。”宝簪道:“也好,你拿去。”雨荷笑着端了过去。饭毕,三人又说了会子话,各自散了去。
且说又过几日,宝簪又是闲来无事,叫了雨荷拿放了一个月没动的针线出来做,绣了几针又放下,又上炕歪着闭了眼。正眯着呢,便听着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宝簪睁了眼朝门帘那儿望去,却见锦墨撩了帘子一步迈了进来,手里提了个笼子,里面是只大鹦鹉,一身羽毛绿的发亮,翅膀上又有红斑,脖颈处长了一圈灰蓝色的细窄条状的羽毛。宝簪起身道:“你好日子快到了,怎么回来了?”锦墨将那笼子寻了个地方一挂,答道:“就是日子快到了,还剩这个把月的,我想着再伺候姑娘几日,便回来了。”宝簪道:“难为你,快做新媳妇的人了,还想着我。话说这只亚历山大鹦鹉是哪来的?”说着,逗弄起那鹦鹉来。锦墨笑答道:“这叫亚历山大鹦鹉?还是姑娘有见识,我问大爷这是什么大爷都不知道呢。这鸟原是神武将军家十二爷的,说是什么天竺来的,被柳二爷在武场赢了来,叫大爷带进来给姑娘解闷。大爷进了园子见着我,索性叫我带了过来,他便不过来了。”说着又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是又欺负大爷了?要不就是又向大爷讹什么了?”
宝簪听了又往床上一歪,笑问道:“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这样的人?”锦墨笑道:“姑娘这话我可不敢答,这说了实话吧,惹姑娘生气,不说实话吧,又成了欺瞒主子。”宝簪撑起身子,拉了锦墨上炕,锦墨赶忙脱了鞋子,宝簪笑道:“这鞋倒是脱得利索,还说什么不敢,你不敢答我的话,到敢脱了鞋子上炕。”锦墨索性盘上了腿,说道:“那姑娘把我交给太太发落去罢。”还低下了头。宝簪笑道:“怪道哥哥说雨荷被我惯出来的,我还不服气,现今见了你这有恃无恐的样,我很该反思一下我的御人之道了。”锦墨低着头笑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