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亲王见她犹自伤心不好再问,便问抱琴,抱琴跪下答道:“贾侧妃平日里收到那些姬妾送来的物件皆是一概不用,只叫我们登记在册锁进库房,吃穿用度亦是极为小心,几次发现问题也都避了过去,不想此次……”说着见了元春眼色便停住了,不敢再说。忠顺亲王怒道:“既早察觉出有问题,何以前几次不来告知本王!”抱琴道:“奴婢曾经亦向侧妃提过将这些事告知王爷,侧妃却说‘无凭无据的何必去烦王爷,届时查不出什么倒叫王爷觉得我是个爱来事的,反把我给厌弃了,不若少费这些功夫好好把胎养着才是正经,等日后有了凭证一并算总账’……”听到此处,元春呜咽道:“都是我的不是,当初若是把事情闹大了,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幅田地。”
忠顺亲王平日里也知元春的脾性,听抱琴说这话,便知此话确是元春所说,抱琴所言非虚。本是有些气元春,可见她如今泪痕斑斑,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儿一般,原本责怪的话却也说不出了,只搂着元春道:“我必给你个公道,只你以后万不可再如此行事,有什么事也该叫我第一个知道才是。”元春抽泣着应了是,偷偷地长出了一口气。
这忠顺亲王如何给元春一个公道外界自是不得而知,只知那忠顺王府中有几个姬妾争风吃醋竟欺辱到了琪官头上,忠顺亲王爱极了琪官,生生打杀了一个丫鬟出身的姬妾,又有几个被送往了城外庄子上,忠顺王妃看不得他这般荒唐,又自请去佛堂半年眼不见为净。如今这忠顺王府中王妃在佛堂,剩下的几个姬妾见了其他几个死的死,送去庄子的送去庄子不敢在惹事,贾侧妃虽是原先受宠,但因小产无法伺候王爷也被王爷看淡了,只剩一个蒋侧妃得了几日宠幸,一时之间在府内风头无两。
元春落胎之事传到荣国府,众人皆扼腕叹息。因着王夫人当时在场,众人皆问元春此次落胎是何故,王夫人哪里敢说是被自己吓掉的,只照着元春的说法,说元春太过大意着了道了,却不知是谁下的手。因着连下手之人是谁都不知,贾府众人只得把是放下,贾母又说大丫头多灾多难,过几日要去庙里拜拜菩萨才是,王夫人应下。
又说宁国府贾敬从贾珍处得知此事,竟跌足长叹:“竟有这样的事?可惜,可惜。” 贾珍道:“着实是可惜,若是个哥儿,生下来后贾侧妃也算是站稳了脚跟。”不说还好,这样一说贾敬竟气得叫他滚,贾珍也只得退下。惜春在旁叫如画斟了杯茶与贾敬,说道:“好好的,爹爹又骂哥哥。”贾敬见惜春叫如画斟茶之时早缓了脸色,又听惜春如此说,忙道:“宝贝闺女,万万别学你哥哥,满脑子儿子儿子儿子的,他自己没本事生女儿,还不让人贾侧妃怀上个女儿了。”惜春与他捏肩道:“世人哪能都像爹爹一样疼爱女儿呢,无子便无后,他们自是都喜欢儿子的。”贾敬道:“若是有了不肖子孙还不如无子,便是无子送终也好过死前还要受气。”“什么死不死的,爹爹快别说了。”惜春听他说“死”字,在他肩上下了一记重手,“便是有那天,有我在,爹爹又如何会受气呢。”贾敬道:“你总有一日要出嫁的,我如今只等着蓉哥儿媳妇生个女孩儿,便死而无憾了。”
惜春道:“蓉哥儿媳妇若是生了女孩儿,爹爹必是疼爱非常,说不得要分了疼爱我的心,还是再生儿子罢。”贾敬笑道:“小丫头片子,成天就这么点心思。”惜春亦是咯咯笑个不停,因又想起贾珍被贾敬说了滚出去的话,到底是一母同胞,故对贾敬说道:“我的心思爹爹都知道,可爹爹也该想想哥哥的心思才是,今日如此,真叫哥哥伤了心呢。”贾敬道:“亏你还帮着他说话,不记得他与你嫂子家的妹妹差点把咱们宁府名声尽毁的事了?当初若不是我管着,宁府名声毁了,你虽是清清白白的女孩儿,往后还如何能嫁人?”惜春道:“如今可不都好了?有爹爹管着,哥哥再不敢在府内乱来了,便是有什么也是在外头。再说咱们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便是照着爹爹的意思,哥哥说的话可也没错呢,如何能叫哥哥滚呢。”贾敬道:“他竟还无错?我倒要听听你怎么洗的白他。”
惜春道:“爹爹从来是最喜欢女孩儿的,哥哥说贾侧妃掉了个哥儿可惜,可不是顺了爹爹的意?爹爹莫不是想掉了个女孩儿?”贾敬忙道:“贾侧妃这样的模样,生个女儿自是极好的,如何能掉了,天也不容此事,必是掉了个哥儿。”惜春看着他道:“爹爹如此一想,可是委屈了哥哥了?” 贾敬笑道:“在这儿等着我呢,若不说委屈了珍哥儿想是还有一篓子的话等着我老头子呢,如今只得说委屈他了。”说着叫了身边一个丫鬟,道:“把珍儿叫回来。”那丫头便出去找回了贾珍,贾敬又给了贾珍几样东西,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方才散了。
这日,薛家一众到了济南,应宝簪所求,一众车马特特从大明湖畔绕了半圈。因着起了兴致,整个人格外的乐呵,在湖畔时兴奋的一头汗,锦墨见了便随口叫个小丫鬟开了扇匣子取了把扇子给宝簪扇着。宝簪见这个眼生的小丫鬟出挑的水灵,她又是个最喜欢漂亮姑娘的人,便问道:“长得倒好,你叫什么名字。”那小丫鬟最是个麻利人,也不像别的丫头回主子话时怯怯的模样,回道:“叫荷花。”宝簪又问:“可是咱们家的家生子?”那丫鬟回道:“我是厨房夏妈妈的女儿。”宝簪一听她姓夏,又叫荷花,笑的眯起眼来,道:“你现在跟着谁呢?”荷花道:“在大爷屋里干些打扫的活计,姑娘想是没什么印象。”宝簪点头道:“如今识得了就好,可愿跟着我?”
荷花道:“姑娘看得起我本是我的福分,只这事不是奴才说了算的,还得要大爷允了才是。”宝簪见她不推诿不矫情也不自作主张的应下,更是喜欢,笑道:“这有什么。”说着朝薛蟠所在处喊道:“薛大傻子过来!”话音一出笑倒了一片人。薛蟠过来给了她个板栗,道:“喊喊喊,喊什么喊,什么大傻子的,叫你薛二货成么?你又有什么事要劳驾到我?”宝簪也不捂额头,也不叫痛,笑吟吟地指着荷花道:“喏,这个丫头我喜欢,给了我行么?”
薛蟠看了看,道:“荷花极麻利的,我不大舍得。”宝簪知他要为难自己,道:“那我拿人跟你换?”薛蟠连连摇手:“哪有当哥哥的要妹妹屋里人的道理,我可不敢要。”宝簪道:“我不管,这个丫头我就要了,不过平白跟你说一声罢了,你就是不给,她以后也是我的丫头了。”薛蟠知她素来如此,笑道:“我说不给也无用,少不得应承了你免得得罪了二姑娘。”又同荷花说道:“二姑娘半点都不好伺候,受了委屈只管来跟我说。”荷花笑道:“大爷取笑。”薛蟠说完又回了原本所在处。
宝簪得了荷花,横打量竖打量,更觉荷花生的机灵,问道:“可识得字?”荷花道:“当下人的,哪里来识字的福分。”宝簪道:“那以后便跟着我读书罢,有不懂的就问你锦墨姐姐,她跟了我几年很是认得几个字的。”荷花向锦墨看去,锦墨冲她一笑,荷花亦是一笑,应道:“谢二姑娘。”
宝簪点了点头,又说道:“你既跟了我,便该用我给你的名字,荷花太俗了,以后便叫雨荷罢。”
第二十章
探春前些几个月便闻得薛家举家进京之事,便想着见一见宝簪,这个宝玉口中所说与他,与林姑父,与敬老爷皆不一样的姑娘。
等了几个月,总算是等到薛家进京了,王夫人急急地叫下人收拾出了梨香院,却听说薛家早已把自家屋舍收拾好,当日就住了进去。第二日王夫人又吩咐迎春同探春随时等着薛家的人来,可薛家众人却去了王子腾府上。
原本王子腾因升了九省统制奉旨查边,并不在京中,薛姨妈是想着先去贾家的。这话叫宝钗听了,便劝她道:“舅舅虽不在京中,可舅母还在,咱们家说到底还是与王家亲些,岂能先去贾家?”
薛姨妈在闺中与王子腾的夫人郑氏关系不大好,大致情况与贾敏和王夫人之间差不了多少。只是贾敏当年最是个伶俐的妙人儿,贾代善同贾母极是宠爱这个小女儿,贾敏每每与王夫人有了点小摩擦,皆是王夫人单方面吃瘪,故王夫人深恨贾敏。而在王家当姑娘的时候,薛姨妈心计手段远不如自己的姐姐王夫人,并不是个受宠的女孩儿,不然也不会让她嫁给当皇商的薛家,薛姨妈与这郑氏也会有些矛盾,因着到底是亲生女儿,所以有些事乃是各打五十大板,虽也有些小积怨,倒也不大妨碍什么。
只是此时王子腾又不在,叫她特特去见郑氏这个嫂子,仍旧是不大愿意。薛老爷见她面露难色,便知是因着当年姑嫂关系不愿去的缘故,说道:“宝丫头说的很是,这些年来大舅子也帮了咱们家不少忙,便是人不在,也很该先去他府上才是。”薛姨妈方才不情不愿地点头应了。
却说这郑夫人虽不大喜欢薛姨妈,但回想当初总觉得薛姨妈到底是比王夫人要好得多了,倒是没有薛姨妈那般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