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冯渊见薛家如此大的排场,便知不是出去玩上几月便回来的样子,心中万分不舍,脚随心动,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向薛蟠问道:“薛公子这是要去哪?可还要回来了?”薛蟠原想无视他,可冯渊这话被薛老爷听到了,薛老爷道:“蟠儿?可是你的朋友?”薛蟠笑道:“正是呢,待孩儿辞过他再跟上。”冯渊虽有几分痴性,却也是个绝风流的人品,人也并不蠢笨,深知薛蟠极是厌恶他的,如今听得薛蟠如此一说,喜不自禁。柳湘莲又在一旁说道:“我亦与冯公子是旧识,与大哥同去辞他。”冯渊一听当下喜不自禁。薛老爷见他二人皆去辞冯渊,也就点头让他们去了。
得了薛老爷首肯,薛柳二人便下了马,又牵着马同冯渊使眼色,一并到了郊外人迹罕至处。二人将马拴在树上,薛蟠打量了冯渊许久,叹道:“冯公子,从咱们第一次见已有三年,你如何就是个打不怕的呢。”冯渊道:“若能跟着二位公子,挨打算什么,如何能怕,再者嘴里叫着哥哥兄弟的,竟也能解疼呢。”薛蟠听了道:“这话说着好笑,倒叫人以为你和江南甄家是旧识。”那冯渊道:“公子如何得知我家与甄家是远亲,只是不怎么来往了。”薛蟠原是听他说叫哥哥兄弟能解痛便想起了甄宝玉的叫姐妹能解疼的话来,便随口这么一说,谁知真是远亲。柳湘莲说道:“大哥果真料事如神。”
又听那冯渊道:“薛公子既知我家与甄家是旧识,想来也打听过我了。”薛蟠急道:“并没有打听!”冯渊并未将薛蟠的话听入耳内,自顾自的说道:“我一见两位公子,心里眼里便都是你们,只想着与你们耳鬓厮磨。”薛蟠不愿再听,只叫柳湘莲去说,
柳湘莲原是想着同原著一般糊弄薛蟠一般糊弄这冯渊,再将他打晕后再随处扔进个巷子里去罢了,便说道:“你说想着我们,我却是不信,恐怕你心里还有别人。”他原是个爱唱戏的,此话一出端的是情真意切,眼里又是满含着情谊,直叫薛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冯渊道:“哪里还有别人!”柳湘莲便只瞅着他笑,那冯渊又细想一番,说道:“却是还有一人,乃是薛家三公子。”柳湘莲极为诧异,薛家还有个三公子?薛蟠见状,在他手心里画了个“簪”字。冯渊又道:“三公子端的是俊俏柔媚……”
话音未落,便被柳湘莲一巴掌扇晕了过去,薛蟠从不自己动手,此次亦是上前拳打脚踢一番,只是他是个文弱书生,花拳绣腿实在不入眼,柳湘莲叫道:“大哥让开,别误了我。”薛蟠只得让开,柳湘莲对着冯渊的脸又是两下,把冯渊扇的又醒了过来。因知这冯渊素日的呆性,也怕他再掰扯宝簪,便不问他敢不敢再说刚才所说之话,只自顾自狠狠揍着不说话。这冯渊虽常挨揍,却也只是被人意思意思,此时柳湘莲是下了狠手,冯渊哪里经得起这个,早就“哥哥,兄弟”地叫了起来,稍解了痛脸上又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表情,柳湘莲一见之下更是气愤至极,下手更重。
薛蟠见柳湘莲下手极重,心下也怕这冯渊今日便被打死在了这里,他本极厌冯渊,这冯渊被打成什么样皆不在意,却怕柳湘莲打死了冯渊影响仕途,便赶忙叫停。柳湘莲犹不解恨,踹了两脚对薛蟠道:“哪里就被打死了,躺上个小半年也就好了。”薛蟠有劝道:“我就怕咱们家车队走远了,得赶紧跟上才是。”柳湘莲一想也是,便拖着冯渊到了路边,把他绑了起来吊在了树上,说道:“过个一时半刻的自会有人经过,只是放不放你下来,你却自求多福罢。”说罢便同薛蟠二人牵马认镫去了。
二人赶上车队,经过宝钗宝簪同宝琴所坐的马车时便听里面传出宝簪的声音:“咱们要路经山东,为何不去一次青岛或是烟台,我想吃海鲜想得发疯。”薛蟠笑道:“你这吃货,两年前咱们家在那连云港搞得养殖海参还不够塞你嘴的?当时也不知是谁,一天一条参,指天发誓‘我下半辈子再也不吃海货了’。”宝簪听到薛蟠的声音,回道:“那是干货,早吃厌了,我想吃新鲜的,我这辈子就没吃过新鲜的海货呢。”宝钗贴着她耳朵悄悄问道:“上辈子可是吃了不少?”宝簪点头,亦是悄悄道:“我跟你说,芒果螺,赞。”宝钗闻言一笑,道:“心向往之。”宝簪道:“等将来让姐夫带你去。”宝钗被她打趣惯了,现今连脸都不红一下,朝着宝簪翻了个白眼又同宝琴说话。
宝琴见她俩如此,说道:“可见二姐姐平时总爱调侃人的,大姐姐如今都不愿搭理你。”宝簪拽她衣服道:“那你理我一理。”宝琴点头道:“我自是理你的。”宝钗笑道:“好个琴丫头,我不理她,你倒做好人去了。”宝琴摇头道:“可不是想做好人,只想着当初爹爹也带着我同哥哥也去过南海一带,也吃过二姐姐说的新鲜海货,好得很呢。如今大姐姐总有大姐夫带着去各处,唯有二姐姐不能去,可怜的紧。”宝钗笑道:“听听这话,可见也是个促狭的紧的。”三人又是胡天侃地,先是说什么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又谈李太白杜子美,接着又是花木兰穆桂英,再有宝琴去过的名山大川,天南地北无所不谈,皆觉得有趣得很。
再说京里,宁府因着贾敬的缘故到底没有让贾蓉娶了秦可卿,八皇子又因被老圣人赐了元春偃旗息鼓将夺嫡之事放下,故贾家竟是京里少数未有参与夺嫡之争的人家。新皇乃是当初的四皇子,登基之时比着原著中晚了一年,刚一登基便大封六宫,更许那后宫妃嫔回家省亲。家里出了个娘娘又能省亲,乃是极大的荣耀,家中有女儿为妃的人家皆是对新帝歌功颂德。原来的八皇子被封忠顺亲王,所干之事极尽荒唐,光是与人争抢戏子一年内便要闹上几回。王夫人亦心疼元春为八皇子侧妃,想到若是凭着甄贵太妃的面子,元春再多当几年女史,此时再赐给新帝,必也有个妃位才是。
众人皆道忠顺亲王荒唐,却不知多是元春出的主意。当年元春被赐给当初还是八皇子的忠顺亲王为侧妃,并不受他喜爱,几个姬妾亦能踩在她的头上。元春起先虽因宝玉之事极不受宠,却是长得一副好模样,谈吐行事才情皆数上等,一来二去的,忠顺亲王每个月也有四五日在她处过夜。既过夜难免就要说些话,元春亦是个聪慧的女子,不过几个月也就猜出了忠顺亲王所烦何事,遂提议道与其小心翼翼,不如荒唐至极,既然已是与皇位无缘不若就行些荒唐之事也好叫新皇免了忌讳。毕竟是个皇子,自然是一世的富贵,免了新皇忌讳好歹能保下条命来。忠顺亲王亦觉甚是,便养起了戏子小倌来,今儿个叫人打了谁家与他争人的公子,明儿个又叫人去谁家把蒋玉菡找回来,倒也乐此不疲,觉得有趣得紧。
因此,倒有几分心放在元春身上了。王夫人起先因着死了两个儿子,每日里只是吃斋念佛,再有便是看望元春。起先元春得了宠,她本是极高兴的,后又见忠顺亲王荒唐,替元春不值,便又将想法对着元春说了,元春同王夫人说了这是她自己出的主意。王夫人听了连连叹息,说是委屈了元春,还说了宝玉从小就异于常人,若还活着日后必能帮衬忠顺亲王夺得皇位之话。元春自知宝玉的死因,王夫人此话一出把元春吓了个够呛,生生吓掉了两个月的胎儿。
元春原本并不敢怀孕,只怕有孕之时任人拿捏,如今二十五岁才得了忠顺亲王几分真心才敢自己停了避子汤。如今落了胎,却不好说胎儿是被母亲大逆不道的话给吓掉的,忠顺亲王问起她也只说都是自己的错,忠顺亲王见她模样委屈便极为心疼,下令彻查此事,一查之下竟查出元春屋里竟有好些不干不净的的东西,皆是其他姬妾所为,便是忠顺王妃亦脱不了干系。
第十九章
却说元春好不容易才敢怀上的这一胎,因着王夫人的话给吓没了,着实痛彻心扉,可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元春虽怨王夫人,但这孩子之所以会没了的缘由却是万万不可为人知的,故落胎便吩咐抱琴将那些原本已发现却收起来的王妃或其他姬妾的人在自己屋里留下的东西一股脑儿全寻了出来,少了部分,又挑了个别放在屋内。之后便是做出终日惶惶忽忽之态来,每日里想起这落了的胎儿便暗自垂泣。
忠顺亲王从来只见元春端庄持重,便是当初因着宝玉之事不受宠,哪里见过她这般诸事不理的样子,好似要歇了素日里争强好胜的心思一般。每每问及只见元春摇头不语,或是潸然泪下,又或说是自己的错,忠顺亲王见她如此又想到她往日的模样更是心疼到了十二分,一时之间气性上来下令彻查,元春亦是阻止不得。
不查还好,一查之下竟发现元春库房处有不少不干不净的物件,并在屋里寻出麝香红花等物,又在花瓶找到中行厌胜之术所用的被针扎满全身的小人等物。起先查出库房里的物件时,元春并未有何反应,后又寻出麝香红花等物之时却变了脸色,待到见那厌胜小人时已是痛哭失声。忠顺亲王见她悲痛,想是答不了话,待她稍好些才询问此事,元春方才抽抽噎噎道:“皆是我自以为是,没想到竟是防不胜防。”说罢,又是哭个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