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事整整做了七七四十九日,又停棺三月。出殡那日,诸亲友皆来送孝,薛蝌宝琴之母强撑着身子一同送殡,薛蝌同宝琴摔丧驾灵,哀痛至极。待到下葬,薛蝌之母又悲伤过度晕死过去,宝琴亦是泣不成声,独薛蝌虽有流泪却也还能控制情绪,透出几分大丈夫独当一面的模样来。
叔父既然死,薛蟠宝钗宝簪兄妹亦要守孝一年,一年时间熬得甚苦,待出了孝薛蟠便打算着进京去。薛蟠如此一提,薛老爷便想到赵家同林家相熟,若是进京,也可沾赵家的光得林家的先生教导,甚是称愿,便将此想法托人传与赵家。赵家听闻亦觉很好,又叫赵文昊一同进京向林家请教。
此事过了几日便让宝簪知道了,一听到这个消息她便去找了薛姨妈,娇声说道:“哥哥这一进京,可要有年头见不着了呢。”薛姨妈道:“你个猴儿,可又打什么主意呢?”宝钗在旁笑道:“凭她想什么,总没好事。”宝簪笑道:“哥哥一去一年不见,妈妈可不得想着?不若妈妈去同爹爹说,咱们一同去。”薛姨妈道:“我虽舍不得你哥哥,也由不得你胡闹。居家进京?亏你这想得出,连个由头都没有。”宝簪奇道:“如何没有由头?去看京里的铺子不是由头?去看舅舅不是由头?凤姐姐的出嫁的时候也说过要去看她,这个不是由头?正好趁着哥哥进京,我们就一同去吧。”薛姨妈道:“偏你事多,怎么不学学你姐姐。”宝簪道:“姐姐必是也想去的。”宝钗道:“我可没说。”宝簪冲着宝钗做着口型“林妹妹”,宝钗见了又说道:“不过心向往之。”薛姨妈笑道:“如今大丫头反被二丫头带刁了,既如此我便同老爷说说此事,我亦想见见我姐姐,没了珠儿没了宝玉,也不知过得好不好。”晚间便同薛老爷说了此事,薛老爷亦是舍不得薛蟠,如今进京查看铺面倒也是个由头,便应了下来。
第二日薛蟠又同柳湘莲说了明年举家进京之事,柳湘莲原本明年也要回京赴那武秋闱的,也道如此甚好,一同进京,他亦可帮着护送。 先是派了下人提前进京收拾屋舍,待东西理清后又向薛蝌提及此事。薛蝌听得他们要进京,便道:“平日里咱们家总有伯父伯母大哥照应着,如今一走我倒无妨,只是因着母亲素有痰症无力教养妹妹,若是往日便叫妹妹跟了伯父伯母去也是不妨碍的,只如今我们正是孝期,倒不好办了。”薛老爷见他如此,道:“在金陵处各种产业,我早已替你安排妥当,你母亲要请医服药我亦有所准备,凭是什么偏方上的奇怪药材铺子里尽有的,你到时直接叫人去取便是,再有琴丫头的事,到底是骨肉亲情,我不忌讳,你伯母你大哥,再有两个丫头皆不会忌讳,倒叫琴丫头跟着我们罢,自有你伯母教养,她两个姐姐该有的她尽有,她两个姐姐该学的也都不会少教了她。”薛蝌听了自是感激,忙谢过薛老爷。只宝琴听闻先是不肯,后又经薛蟠同薛二太太再三劝说,后来到底是跟着去了。
东西理清后已是年底,去年因着薛二老爷之事并未过年,连着众人的生日亦没有过,如今出了孝自是要好好办上一场,除夕之夜薛家摆戏,因着薛二老爷死于脑溢血之事并不打算吃酒,只备了菜。宝簪见无酒无趣,同宝钗悄悄说了,宝钗见她事多,便叫人给宝簪端了碗酒酿来,笑道:“小丫头片子说什么无酒便无趣的,那些大夫皆说喝酒不好呢,喏,给你碗酒酿解解馋。”薛蟠在旁听到,笑道:“大妹妹干得漂亮,吃酒酿正合她的身份呢。”宝簪委屈地趴在桌上“嗯哼哼”个不停,倒叫众人都笑了。柳湘莲笑道:“你求仁得仁,还有什么不满呢。”宝簪道:“你替我问问哥哥,一个酒酿如何就合我的身份呢,好歹也给我打个蛋才是啊。”此话一出,众人更是笑个不住,柳湘莲道:“如此一说,我倒是馋得很了,也想要碗酒酿再来个蛋才是。”薛老爷听了,笑着同下人说道:“去给每人都准备一碗酒酿,皆要打个蛋,给二姑娘打两个。”众人又笑,宝钗道:“很该吃两个才是,人人都说我妥帖,方才竟不妥了。原想着吃酒酿就好,谁知没有蛋竟不合妹妹的身份呢,如今一个是补上的,另一个是我让妹妹受了委屈,要给妹妹赔罪的呢。”宝簪听她这样说,回道:“既是姐姐赔罪,这个蛋可要在下个月的月例上扣了去才是,不然也不见诚意。”宝钗笑道:“很该如此,二姑娘说的是。”
众人说说笑笑,又看戏,宝簪不爱看戏,便起哄叫柳湘莲上去唱一场。柳湘莲总嫌别人唱念做打皆不如何好,又是很久未唱戏,此时也是技痒得很,与那台上的戏子来了一出《石秀探庄》。众人皆交好,独宝簪实在是个俗到极致之人,除了觉得脸好看,别的看不出好在何处。下了台,柳湘莲隔着屏风悄声问宝簪唱得如何,宝簪道:“咿咿呀呀的听不懂。”把柳湘莲气了个够呛,连声道:“俗人,端的是个俗人。”宝簪回道:“很是,二爷说的很是。”如此一来,倒叫人不好再说什么,柳湘莲只得默默拿筷子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圈。
又说薛家守孝这一年间,有一日黛玉睡梦之中生魂竟去了那太虚幻境,由着警幻仙子带着看了金陵十二钗正册、副册、又副册。黛玉天资聪颖,又是灵慧之至,却也看的一头雾水,只觉无趣,只随意翻了两页,合上书并不言语。那警幻仙子只当黛玉聪慧,已是懂了部分,怕再泄露天机,掩了卷册,又携黛玉去各处看那奇景。
黛玉见此处皆是仙花馥郁,异草芬芳,果然是个极好的所在。警幻笑道:“你们快出来迎接贵客。”话音刚落便有几位仙子蹁跹而出,见了黛玉,皆是笑道:“妹妹一去多年,叫我们想死。”黛玉从未见过几位仙子,却觉得面善得很,亦笑道:“我虽未见过众位姐姐,却是觉得众位姐姐极为面善,想是前世见过不成?” 几位仙子又围着黛玉问些在凡界可好等话,黛玉回道皆好,几位仙子又携黛玉入室。黛玉闻得群芳髓,又饮了千红一窟同万艳同悲,暗道:香是极好的,茶也好,酒也好,只觉这名儿取的不好,又不知不好在何处,我竟是不愿再闻再饮了,倒是怪得很。那痴梦仙姑见她皱眉,便伸手按下了黛玉举杯之手,轻声道:“既不愿喝便别喝了。”黛玉道了声谢又看向她,竟像照镜子一般,与自己长得颇像,只是痴梦仙姑看起来比自己大了几岁,说道:“姐姐同我竟像是亲姐妹一般,竟是这般相像。”痴梦仙姑道:“像,又不像。竟是不像我倒好些。”黛玉不解,只问是何故,那痴梦仙姑却不开口再说一字,黛玉再问也问不出话,只得放下不提。
又过一刻,见有十二舞女上来,警幻仙子道:“就将新制《红楼梦》十二支演上来。”又叫小丫鬟取了《红楼梦》原稿给予黛玉,黛玉一面目视其文,一面又听那歌,十二支曲听下来,竟觉五内之间百转千回,又觉这十二支曲与那金陵十二钗正册必有联系,故问起警幻仙子。警幻刚要回答,便听痴梦仙姑道:“何必叫她懂那么多。”黛玉见痴梦仙姑这般,定是不想叫她知晓,她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既有人要瞒,她也不屑再问,只同警幻说不必再说了。警幻又叫那些舞女再歌副曲,黛玉亦说不用,警幻只得罢了,又想带黛玉去那香闺绣阁之中,痴梦仙姑道:“你带她去那做什么,不若叫她回去罢。”说罢,拉起黛玉就走。
黛玉见那痴梦仙姑先是不回她的话,再是不叫警幻回她,现又不叫她去警幻要带她所去之地,若在往常必觉恼火,此时却并未有此感觉,只跟着她走。行至一台阶前,黛玉道:“我知你如此必有缘故,也必有不能说之处,故我并不相问于你。”痴梦仙姑道:“你不问便好,那些看到的东西也都忘了罢。”说着将黛玉往那台阶处一推,黛玉大惊失色竟是吓醒过来,此时一醒,梦中之事就忘得七七八八,她隐约记得有人叫她忘了才好,便也不去回忆,又倒头睡去。
再说薛家,宝钗生日过后,薛老爷去寻了甄士隐,邀甄家一同上京,又说等明年薛蟠会试之后不论中与不中,都要向甄家下聘,若是甄家同去,倒也便宜,甄士隐允之。那赵家听闻薛甄两家如此行事,亦想到自家在京里亦有房舍,也打起了在京中下聘成亲的主意,赵家老爷子竟是将生意交给长子,携着太太一并先去了京里,倒比薛家早走一步。
到了三月,薛甄两家从金陵出行,还未到城门口便见了一熟人,你道是谁?
第十八章
却说这日薛家上京,还未出金陵城便遇上了熟人,不是别人,正是薛蟠虐他千百遍,他待薛蟠如初恋的冯渊冯公子。
与第一次见那冯渊之时相隔已有三年,薛家又是金陵大户,这冯渊早已打听出薛蟠同柳湘莲是何人,这三年时间里重复着招惹,挨打,再招惹,再挨打的循环。冯渊乐此不疲,柳湘莲却因着打他打了太多次,从第二年开始便有些下不了手,每每与薛蟠哭笑不得。冯渊见柳湘莲下不了手,更是得意,j□j得更加勤快,后柳湘莲再见他,也不管冯渊有没有看见自己,皆是直接从后颈处将他打晕了拖进巷子才走。如此一来倒是清静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