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理魏春风的后事时,张睿主内,李扬跑外,两人分工明确,配合默契。李扬负责联系殡仪馆、丧葬公司、火葬场,从火葬场回来,再将魏氏一家悲伤欲绝的老少妇孺送回家里,将其安顿下来。李扬心情沉重,对魏春风的家人说了些话,无非是开导安慰之词,明知起不到什么作用,又不能不说出来。
从那个充斥着悲痛情绪和哭泣声的环境里出来,已是夜里十一点了。
妮妮已被哄睡了,岳母赵文凤也在。赵文凤鼻梁上架着老花镜,和田歌坐在狭小的客厅里,母女俩头拱着头,趴在茶几上,茶几上铺着几张图纸,田歌右手握着一支铅笔,对着图纸比比划划。
看到李扬进了洗手间,赵文凤立即走过来,拿起李扬换下的外套,拿到客厅不足一平米的小窗前,用左手揪着衣服领,将衣服送到窗外,右手劈劈啪啪地拍打了十多下。李扬从洗手间出来,岳母正揪着衣领把衣服从窗外拎进来,李扬瞅了岳母一眼,咧咧嘴角,做出一个僵硬的笑的表情,算作是打招呼,别的话便一句也不想说了。
老太太是典型的青岛土著,世代生活在青岛市郊那个叫李沧区的地方,做了三十年社区儿科医生,退休几年了,职业病还是改不掉——爱干净,并且不是一般的爱干净。李扬也爱干净,但起初还是无法适应老太太的爱干净——梳个头发,能把脑袋伸到窗外,以免脱落的头发在屋里满地乱飞,传播灰尘细菌;每天从外面回来,只要老太太在,第一件事就是如同换鞋一样把从外面穿回来的衣服一齐换掉,如果穿着那衣服从门厅走到客厅里去,老太太就会皱起眉毛。
家在李沧区的老太太,到女儿女婿浮山后的家,只需坐一趟公交车,三十分钟就到,来去方便老太太保养得好,腿脚利索,身体倍儿棒,说来就来,说住就住。时间久了,李扬也便习以为常。
“妈,还没睡呢?”
“等你呢,怎么才回来呀?吃过了吗?给你留着菜呢。”赵文凤说着就要去厨房。
“妈,别忙了,早吃过了。”李扬望望岳母,想给她一点笑意,脸上的表情却仍发僵。魏春风的事,他还没和田歌说,回来又这么晚了,他一时也不想解释晚归的原因。
说句打心眼里的话,这老太太,有时候真是烦人。每次一到女儿家来,进门第一步,就开始反客为主,卷起袖子先占领厨房。几点钟吃饭,吃什么,全由她说了算。安排起家庭事务,比田歌这个女主人还理所当然,还理直气壮。有时候李扬都疑惑,这个家,究竟谁是主人?还好,妮妮一天比一天大了,老太太来得越来越少了。
见面次数少了,好感和亲热度自然也提高了。有时候连续多日老太太没来,李扬还会主动询问一下,“呀,妈最近怎么样了?”他这么问的时候,一定是想念岳母做的菜肴了。再说句实心话,这老太太,对李扬这个女婿,那真是疼。她只要一来,就变着花样煲汤、做菜、包饺子,李扬好哪一口,她必然少不了做哪一口。李扬不吃肉馅的饺子,每次她都不厌其烦地弄两种馅,包出来的饺子,既精致又好看,既好看又好吃,可谓一绝。不光给女儿、外孙女洗衣服,还给李扬洗,只要有他脱下来的脏衣服,只要她在,绝不会让它们留到第二天,每次洗起来,比田歌还耐心、还仔细,可谓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说起来,这位岳母,除了一些瑕不掩瑜的小毛病,还真是没得挑,若要用几个负面的言辞来描述她,李扬真还想不出几个来。人家如花似玉的闺女(如此形容田歌并不过分,二十来岁时的田歌,当仁不让的足可以与花和玉相媲美),自从嫁给了他,赵文凤这当妈的,就开始过上了这既贴钱、又出力,既操心、又受累,而且至今仍得不到丝毫回报的日子。妮妮出生时,是赵文凤出钱出力侍候的月子。妮妮从八个月开始,就习惯了和姥姥睡,在妮妮两岁之前,有时姥姥不舒服,或回自己家几天,妮妮和田歌、李扬在一块儿睡时,竟整晚不断地哭闹折腾,也就是说,那时候女儿只要跟爸爸妈妈睡一晚,李扬和田歌就得失眠一晚。等妮妮两岁以后,渐渐大点、懂点事了,也渐渐习惯和父母在一起了,赵文凤这才得以解脱。妮妮三岁开始,进了幼儿园,李扬和田歌早晨送她,却经常不能在傍晚及时去幼儿园接她,又没有余钱雇保姆,于是,当他们无法接孩子时,就时不时地,一个电话打过去,这一繁重任务就落在赵文凤身上了。她接到指令,二话不说就乘了公交车,接了孩子领回来,等李扬和田歌有一个到了家,老太太吃过晚饭再回自己的家,或顺便住上一两天,帮女儿在家里收拾收拾,打理打理。反正只要她进了门,总是闲不住。放着自己家里宽敞的大房子不住,心甘情愿地蜗居在这累断双腿的阁楼里,赵文凤唯一的想法,就是帮着女儿女婿提高生活幸福指数。
田歌说,母亲天生是个劳碌命,男人在时,侍候男人;男人不在了,侍候女儿,侍候外孙女。因此,李扬对这位岳母,更多的还是敬重。几年相处下来,还真积下了割不断的感情。
“哎,明儿中午中介约我去看一套房子,你能出来吗?一块儿看去?”
“什么房子?”
“月光山色的,这是中介今天发来的照片,我给打印下来了,你看看吧。”
“累了,改日。”李扬满脑子都是魏春风的死,哪有心情看房子。
“那我自己去看,要是看中,就掏钱定下来了。”田歌说。
钱?钱!李扬大脑中仿佛有闪电掠过,提到钱的一刹那,一件事猛然浮现出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返身回到进门玄关处,在门厅低矮的特制挂衣架上,睁大双眼翻找着什么。只见几件熟悉的衣服,都是田歌和岳母的,李扬三天前挂在这里的外套,已不见踪影。翻找无果后,李扬立即扭头问田歌,“我那件外套呢?咖啡色那件,你收起来了?”
田歌的脑袋重又埋进图纸,头也不抬,“我没收你的外套。”
赵文凤接话,“三天前挂的那件咖啡色的?我给洗了。”
“洗了?”李扬脑袋轰地炸了一下,眉头一下子拧起来,一张脸如掉进冰窟窿。
“明天要穿吗?刚才听天气预报了,明天还要升温,我估摸着这件衣服穿不着了,就洗了打算收起来,换件别的,好吗?”赵文凤观察到女婿的脸色,语气里多了几分小心。
“口袋里有东西,洗前有没有掏出来?”李扬的语气有些急。
“什么东西?”赵文凤问,“洗前翻过两个大口袋,没见着有什么啊。”
“在哪儿?”
“南屋窗口正晾着,可能还没干,非要穿它吗?我去看看,估摸着也快干了吧。”赵文凤起身。
“我自己来。”李扬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南卧,一边解释说,“口袋里装着点东西,我找一下。”
阁楼实在是太小也太挤了些,里面的每一处空间,都兼具多种使命。南卧不仅仅是岳母和妮妮的寝室、田歌的梳妆室以及全家人的更衣室,还兼为晾衣室。洗出来的衣服如果不闷在不见天日的卫生间,就只能挂到南卧里来。靠窗的地方是个小斜顶,阳光通过两面墙的两扇小窗,可以很充足地晒在斜顶下面的空间里。由于空间矮,人通常不往那儿活动,田歌灵机一动改装成了一个漂亮的晾衣场,摆了一个落地式晾衣架,洗完的衣服在这里也可以见见阳光了。衣服晾干后,就顺便收进南卧的大衣橱。南卧的衣橱是全家唯一的衣橱,李扬睡觉的北卧经常让人“抬不起头”,那里的矮柜只能放些内衣短裤之类随身换洗的小物件,一家人的外衣外套,都要在南卧里进进出出。
妮妮小小的身体在床上平躺着,呼吸均匀,睡得正香,仿佛正做着一场酣梦,嫩嫩的小脸上是十分舒展的表情。李扬往南窗瞅了一眼,咖啡色的外套果然挂在低矮的小窗前。他猫着腰轻轻走过去,把动作放得很轻,唯恐惊醒了女儿。
李扬拎着外套,小心翼翼从南屋走出来。
“装在怀兜里,洗的时候没发现吗?”李扬像是自语,又像是对岳母说。
“没有啊,没发现啊,什么东西?”赵文凤满眼不解,一脸无辜。
李扬站在客厅中央,快速且娴熟地将外套怀兜的纽扣解开。衣服还有些潮乎乎的,他用两根长长的手指伸进窄窄的怀兜,摸了摸,两根手指退出来时,夹出了一张皱成一团的纸条。
李扬眉毛上的疙瘩,愈发拧得紧了。
“妈,衣服没穿两天,怎么洗得这么急?”李扬声音稍稍提了些,却并不是有意的。
赵文凤瞅瞅他指头里捏着的纸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里面装有字纸啊?咳,我当时只在外面摸了一下,外面口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也没想里面怀兜里还藏有什么纸片片,你以前这个小兜兜里什么也不装的,怎么忽然就装上东西了?什么东西?要紧吗?”
李扬皱着眉,不答只问,“妈,洗前为什么没仔细看看呢……”
田歌猛地从图纸上抬起脸,冲李扬道:“怎么跟妈说话呢?妈给你洗衣服,一个谢字没有,还埋怨?惯的是吧?以后衣服自己洗,甭培养臭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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