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总你别生我的气,我完全是为了公司考虑,这些订单要不马上下去,恐怕设备无法按时交货,误一天工期损失的钱就不少了。你想,银行的利息,设备土地的折旧,还有本来能有的利润,样样都是钱。齐总,我可是一心为了公司。”
又不是不批,他只是让他附上资料,供应商的样品,设备的性能,报价的比较。他不给,还去告状,让段玉芳压他。
他一直不擅长这些,换了是劳伦斯,换了齐正浩,他俩也年轻,却都有办法办到,不知怎么下面的员工就怕他们。
齐文浩下到地下车库,一时却失了开车的兴致。他又上到地面,想起刚才似乎听到袁可遇电话里有人在嚷一个店名。
他们-是去那里吃饭吗?
等最后一个汤上来,袁可遇拿起包去付账,总算吃好了,她累得腰酸眼睛也酸,连面颊都僵了。她真想拍拍胸表扬自己一个,能忍受两个小时的各种酸话,修炼又到了新的高度么。
收银员翻了翻账单,“有人买过了。”
谁?袁可遇吃惊,是哪位同事挺身而出?今天连菜连酒消费有几大千,也不好让别人承担。
收银员指指角落,“那边那位先生。”
她转过头。
角落里齐文浩对她笑。
☆、第十九章
袁可遇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喝了酒,热得厉害,心口卜卜跳动。昨晚没睡好,早上虽然回家换了衣服,但匆忙间胡乱穿,经过一天的揉搓整个人跟老咸菜似的,状态实在差。
齐文浩也好不到哪,眼下有明显的青黑色阴影,衬衫上几个泥点子。
“你怎么来了?”袁可遇问。
齐文浩不瞒她,“我听到你们说到这儿吃饭,来试试能不能遇到你,果然没错。”
袁可遇眼尖,看到他桌上的点餐单,只有一碗柴鱼豆腐荞麦面。一碗几千元的面哪,她握起拳头掩住笑意,“要不要上来一起,吃过饭他们还要去唱歌。”为怕齐文浩又抢着买单做了冤大头,袁可遇赶紧说明,“和他们说好的,饭是我请,别的节目由别人来。你照顾我就够了,别人犯不着沾你的光。”
齐文浩心领神会地点头,“知道。”他又有些担心,“我跟去你会不会不方便?”是有人会不喜欢多个陌生人,他怕给袁可遇招麻烦。
“不会。坐个二三十分钟,我说累了要早走,有你在他们不好不放我走。”
说是这么说,只是袁可遇安慰齐文浩的话,可要她把他一个人扔下,她也做不到。
袁可遇把齐文浩带进包间,同事见了这么一个年青英俊的男子,自然起了阵哄,逼着袁可遇和齐文浩各自又喝了杯酒才放过他俩。
袁可遇抚着脸,已热得烫手,“我们酒量不好,再多真的不行了。”
她此刻堪称面如桃花,别人刚狠狠斩了她一刀,良心发现都说走吧,赶下一场去。
袁可遇走在最后面。齐文浩在她身边,见她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跟着她越走越慢,趁大家乱哄哄拦出租车的当口,悄悄地离开大队人马。
为怕别人发现,他俩也不说话。默不做声走了一段,袁可遇才问他是怎么来的。
齐文浩一时兴起,怕找不到地方打了个的。袁可遇知道要喝酒也没开车,便拉着他上了公交。
车上人不多,袁可遇挑了最后第二排的座位,跟齐文浩肩并肩坐着。离下车还少,她困得摇来晃去,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叮嘱他,“这班车先到你家,别忘记下车,也别忘记下车前叫醒我。”
齐文浩把肩膀借给她靠着,她听到他应了声“嗯知道了”,他说话的时候胸腔有轻微的震动,让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公交车司机趁红灯等候放行连换了几个电台,最终停留在音乐台。电台主持人报歌名时有一阵干扰,齐文浩只听到半截,“……四十七件事。”
“我想记得夏日午后的暴雨
雨的形状
我想记得黄昏的光
光里的灰尘在飞扬
我想记得爱人如何亲吻,如何拥抱
我想记得你烦躁无奈的模样……”
歌很长,是一把细巧的女声,睡思随着歌声爬上来,齐文浩打了个呵欠。还有十几个站,还早,他搂紧袁可遇,也闭上眼睛,只留了一点清明去注意每次到站的提醒。
“不要!”在最后一排突然爆发出孩子的尖叫声。
袁可遇和齐文浩同时睁开眼。
那孩子的母亲努力想哄住孩子,不停提出交换条件,从冰淇淋到洋快餐,只求他别闹,“乖,你再吵一会司机大伯就把我们赶下车了。”
可怜的公交车司机无端躺枪。袁可遇在笑,她看了眼齐文浩,果然他也在笑。
然而恐吓也没用,孩子的哭闹没停。袁可遇听到做母亲的叹口气,让做爸爸的去按下车铃,“算了,我们下车吧,免得吵到别人。”
袁可遇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那孩子,五六岁的大小,白净瘦小,跟魔音穿耳的厉害程度完全不成正比。孩子母亲见袁可遇打量她家孩子,解释般说道,“他想要汽球,我跟他说今天不买,他不肯。”
袁可遇心想,厉害,这是摸到做父母的软肋,拿公共场合的其他人做人质。
“家里已经有一百五十只汽球,专门放在一间小房间,瘪掉的要吹鼓,否则他就不高兴。”孩子母亲叨叨地说。
到站时,孩子被做父亲的抱着下了车,一家三口朝广场走去,那里应该有卖汽球的摊贩。
也不能说被宠坏的孩子一定会变坏,也许家庭情况会变,也许将来社会给他上课,袁可遇想,至少我被父母宠着长大,但没变成让人讨厌的人。
“在想什么?”袁可遇若有所思的表情,让齐文浩好奇。
袁可遇没头没脑地说,“我这个人怎么样?说实话,不用怕我伤心,我经受得起。”
“很可爱。”齐文浩也不知道她指的哪方面,漂亮吗,这还用说,他见到她第一眼就有被吸引。然则她最迷人的地方不在于外表,而是宽厚、落落大方,他也记得印在她淡绿色大衣上的黑手印。他失约不止一次,她不追着问,没因此怨气冲天。女孩子太斤斤计较,少有这样的好性格。
袁可遇听完他的话,瞠目结舌,深感有必要纠正他的错觉,“漂亮是个人感觉,我个人觉得我还不够漂亮,眉毛不够浓黑,鼻子不够挺。性格更不好,那件大衣送去洗,没洗掉手印的痕迹,我在干洗店发了通火,足以让她们记住我的名字。不跟你计较是因为那时我们还不熟。你不知道杀熟吗?”她提醒齐文浩,“你到站了。”
“我先送你回家,再打的回家。”齐文浩坚持。
“随你。”有绅士风度总是好的,袁可遇决定享受这份被呵护的感觉。
“我倒是希望什么时候你能示范一次如何杀熟。”齐文浩轻声说,“我总觉得我俩之间太客气,简直不像真的。”
袁可遇不同意,“太熟了就没意思,样样说清楚,没有让人捉摸的空间。”恋爱最快乐的就是现在吧,彼此有吸引,也有神秘感,等到彼此熟了,恋爱也差不多要烂了。不再揣摩对方的心理,直愣愣自以为了解对方的索求,自以为是对方最重要的人。
恋爱之残忍也在于两个人很少同步,一方恋得非君不可,一方却认为还有商榷必要。付出和回报挂不上钩,早晚会出问题。
这些她不想跟齐文浩说,她相信他不喜欢听到这些,如同小说的剧透、算命的断语。也许有人希望早早知道结局,但她知道他不是。
夜深了,香樟树米粒大小的花落得到处都是,路边的蔷薇一丛丛占领了花坛和墙壁,风卷来含笑最后的芬芳。
送君千里仍需一别,何况仅仅从车站到家,齐文浩恋恋不舍,“明天,就算别人想约你,也别忘记我已经约了你,你答应陪我去书店。”
袁可遇点头。她也有意犹未尽的感觉,但不行,他俩绕着小区走过一个圈了,再下去只好邀他上去喝杯东西,她还不能够到那一步。
正是因为喜欢,才不能一下子去到尽,生长得太快的总是没那么牢固。
“明天见。”她说。
*
半夜开始下雨,风大雨大,拍打到窗上咚咚有声,袁可遇被吵醒了,起来检查了一番窗户,再躺下就失了睡意。她拿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一条齐文浩发的短信,“明早我来接你。”
何必呢,袁可遇不以为然。短信是十点多发的,那时她已经睡着,现在凌晨两点,不是回短信的好时间。
第二天一大早,袁可遇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发短信给齐文浩,让他不必折腾,谁知道他的短信跟人已经来了,“我在楼下”。
这种待遇,袁可遇上一次享受距离现在已经很有几年。那时还在学校,年青人比较冲动,也不懂得追得太紧等于不给别人留空间。后来踏上社会,彼此都知道太早和太晚时分不适合沟通,选在宜出场的时间出现。
袁可遇匆匆套了T恤牛仔裤,外面加件格子衬衫就出门。新官上任三把火,昨天会上说了,今天各室自行整理办公室,把文件打包装箱,准备好整合搬迁工作。袁可遇和她的小组成员,因为年纪轻,属于头批搬场的,这几天是体力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