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这世界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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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招待他俩,姜越准备得很充分。木制的简易餐桌摆在阳台上,三张折叠椅;七八个盆盆碟碟,还有满满一砂窝老火汤;骨碟、饭碗、酒盅也有,就是都有酒店的标志。齐文浩拿出打包的熟菜,精致的外卖盒,出自同家酒店。
袁可遇直乐,“心有灵犀一点通。你们约好的?”
“你说过这家的广东菜做得好。”
“还不是为了讨你的欢心?不知感恩的女人!”
他俩异口同声,齐文浩平和,姜越忿然。
“多谢,你们有心。”菜不是名贵大菜,但都是袁可遇喜欢的,盐焗鸡,蜜瓜炒虾球,金汤鱼肚,……
有菜岂能无酒,齐文浩自知酒量一般,带来的是两枝加拿大冰酒。家里没有开瓶器,姜越拿了零钱穿着汗衫中裤踢踢踏踏下去买。他刚出门,扔在鞋柜上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来电显示是他家母上,连打了两次。袁可遇怕有什么事,赶紧拿了手机追下去,却没赶上他。
袁可遇不知道姜越往哪边走的,站在路口发了会呆,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下,“干吗呢?”
她吓了一跳,回头看却是姜越,他已经买了东西回来。
袁可遇按着心口说不出话,姜越笑嘻嘻地问,“怎么,我速度一流?动如脱兔。”
兔你个头。
袁可遇翻了个白眼,手机嗡嗡地震动,三下后铃声由弱转强。她像拿了个烫手山芋似的,连忙塞到他手里,“电话。”
姜越看了下屏幕,好整以暇回瞪她一眼才接通,不过三言两语又挂了。他告诉袁可遇,“老太太闲在家里没事干,掐指一算,她家儿子将近而立,还差一媳妇,于是来电催之。”
有这么说自己妈的,袁可遇瞪他。
“咱俩瞪来瞪去,比谁的眼白大?”姜越说,“对了,上回新西兰的事后来怎么解决的?”
关你啥事,袁可遇心里骂道,但也知道他是关心,“我告诉他我不喜欢这样,他打住了。”
姜越哦了声,“我没看错吧,他性格不错,听得进话,是块好男人的料。”
袁可遇没好气地说,“八字还没一撇,别硬把我跟他扯一起。”
他俩边说边走,这时已经进了底楼,没了日落的余光,里面黑压压的。姜越说,“我关心你。”
这话说得,袁可遇无缘无故地有点心酸,静了片刻才笑道,“你自己的事还没管好。”
电梯叮一声到了,门开的时候灯光流散,袁可遇看了眼姜越,后者却已经又是嘻皮笑脸,“你小时候叫我哥哥,我做哥哥的总归要帮完妹妹才能管自己的。”
总共才大半年,只有小时候叫过,袁可遇不以为然,“又不是亲的,不用当真了。”最需要的时候不在,以后她不需要了。
这时电梯到了,姜越走在前面,拉开门,转身一本正经地说,“敬请莅临指导。”
玩吧你。不理你,看你能玩到哪去。袁可遇若无其事地走进去。
他们出去的短短一刻钟,齐文浩切了两个水果盘。又开了酒,三个人坐下来开始享受这一顿。
干过一次杯,姜越问起那块地,齐文浩摇头,“我管不了那些,随他们吧。”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无奈却很明显。姜越和袁可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恻隐-大家庭的二儿子不好做。
☆、第十六章
冰酒入口甘美,足以让人忽略它也是酒。几乎还没怎么样,三个人就喝光了两瓶酒。姜越不尽兴,和齐文浩下去买了两大包酒。各种各样,有给袁可遇喝的预调酒和青梅酒,五颜六色,格外柔美;齐文浩要了瓶干白,姜越挑了黄酒。还有下酒菜,花生米、杏仁、腰果,掏出一包又一包。
袁可遇怕出事,劝他们别喝太多,“醉醺醺的谁送谁?”
姜越一力承担,“今晚都别回去,住我这。我的床全新的,给可遇睡。文浩,我跟你睡地板。”他翻出个两米宽的榻榻米垫子,“十年前我妈厂里发的,她存到现在,没派用场的地方。我趁搬出来帮她清掉点垃圾。”他对袁可遇说,“他们到底是老了,不舍得扔东西,还喜欢往家拖东西,不管用不用得着。其实有了钱,什么买不到。”
“你家会缺钱?”袁可遇诧异,姜越他爸是副校长,现在教师待遇早得到改善了。姜越在大公司做事,挂着那么大的名头,收入少不了,以她对他的了解,绝不可能不给父母钱。
“他们那辈人没安全感,只知道手头得多攒钱,要用在刀刃上。我这次买房,我妈抠抠搜搜找出来七八个存折本,吓了我一跳,敢情他俩是银行最欢迎的客户,光存不取。我以前给的钱,他们从来没用过,一直存着。他们自己的钱,三分之一开销,三分之二都存着。你说可怜不?硬从牙缝里省下来的VIP客户。”
刚才酒喝得急,空腹,冰酒的后劲上来,姜越没醉,但话比平时多。袁可遇和齐文浩静悄悄地听他说,可他一拍脑袋不说了,拿起青梅酒打开,给袁可遇倒了满杯,对齐文浩晃晃酒瓶,“你也来一杯?”齐文浩点点头,杯子被满上了。
“干吗不说话光看着我?”姜越纳闷地问他俩。
“听你说啊。”袁可遇也帮他倒了杯酒,“很有意思。”她说的真心话,如果父母还在世,大概也会这样,催她结婚,帮她筹建小家庭。记忆中的父母无比慈爱,想必即使催促也会跟姜越的父母不同。
齐文浩也觉得姜越说的很有趣。段玉芳跟普通的母亲不同,他完全想象不出她翻箱倒柜找存折的模样。早在他的童年,段玉芳手头进出的款项已经有百万,上银行也是为了开汇票或者电汇。至于父亲呢,只剩模糊的印象了,“我父亲很早就去世了,他在世的时候也很少在家,我出生后三天他才回来,抱了抱我又走了。”
为什么?姜越和袁可遇听得愣住了,哪有这样做父亲的。
青梅酒很甜,回味却有些苦,“他忙着赚钱,他说做父亲的责任是给儿子留一份产业。他不愿意窝在家里抱儿子,但是穷得什么都没有。”
不管这种想法对否,他们仨个都知道齐文浩的父亲说到做到。
“你父亲留下的……”姜越想问,段玉芳有没有吞掉,但说了半截又怕真有其事会揭开齐文浩的伤疤。
“他立了遗嘱让人监管。”齐文浩猜到了姜越的问题。
“聪明人。”姜越赞了声。也是,那个年代敢闯风头浪尖的,岂是简单之辈。
齐文浩一口气喝光杯中酒,“我么,就是不肖子弟。”他在心里苦笑,生活好像一潭死水,也曾想过翻出些风浪,但在别人眼里根本就是不懂事。
不懂事,他都三十了。齐文浩长叹一口气。
“你一没欺男霸女,二没以泡小明星为乐,三没败坏家产,哪里不肖了?”姜越说得很溜,“尤其还交了我做朋友,你踩自己就等于骂我眼光不好。罚一杯。”
等齐文浩喝完酒,姜越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跟他说话,袁可遇只听到“那个谁”“你大哥”“是不是真的”。
齐文浩怕袁可遇误会,摇着头大声说,“我不知道,我跟我大哥一年才见几次面,不清楚他的事。我们性格不一样。他是一个,”他思索了一会,“很聪明,很有能力,但也很固执的人。”
姜越拍拍他的肩,笑得在袁可遇看来有几分猥琐,“我也是听说的,女方可是国内一线大明星,你大哥有艳福。”
齐文浩脱口而出,“谈不上。他们就是有空的时候聚一聚,彼此娱乐,互不影响生活。”
这下连袁可遇也有些好奇,说的是谁?
齐文浩狼狈地拒绝说出那位女明星的姓名,“我真的不清楚这些事。以前我助理跟我吃饭时喜欢说些公司的八卦,后来助理被我妈炒掉,我也就没消息来源了。”
“你大哥结婚了没有?要是未婚,也不是不可能。”聊别人的诽闻最不伤脾胃,姜越推心置腹地说,“听说那位真实年龄不小了,有没有嫁入豪门的希望?你们家虽说名气不大,但是因为没上市的缘故,论起实力相当可以,算得上豪门。”
齐文浩快摇成拨浪鼓了,“何止结婚,孩子都有三个了,两个是结婚的妻子生的,一个是外头生的。”
袁可遇惊讶地听着,竟有此种事?
姜越倒是听说过,这几乎是公开的秘密,“但你大哥跟太太是正式结婚吗?公开场合没人见过你大嫂,正式的话应该会出来见人吧?”
“正式的。大嫂也在公司做事,负责海外部分的财务。另外那位,算半正式,来过我家,现在管着我家的原料收购点。”
袁可遇半张着嘴,好久才合上,想想又吐出一句,“你家,甚有古风。”姜越笑到捧腹,“可遇你还有什么形容词,一起说了吧,you make my day,妥妥的。”齐文浩却很沮丧,“我闹笑话了。”
姜越扶着头仍在笑,一边大力拍齐文浩的肩,“没有。我知道的,你跟他们不一样。”
齐文浩已经颇有酒意,说话时舌头也有点大了,但听到这句话,却口齿清楚地说道,“对,我不是齐家的。”每个知道他身世的人都知道他跟齐家无关,然而在外面他还是齐家的二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