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她是像之前一样,吓一吓我,而这次她是很认真地要分手。难怪上学期期末她对我爱搭不理的,找她总说忙,原来早有跟我分手的念头,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得罪她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许征才好:“麦莉有时就是那样,我和她做朋友六年,也不是完全了解她。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她说认真就是真的……”
想想苏烈也是,说从泰国回来互不相干就是很认真的,一点儿人情味都没有,总能做得很绝。麦莉在对许征这件事上,她不对在先,可她就像我的家人一样,我毫无理由地必须站在她那边,导致我面对许征的痛苦时’也感到痛苦万分。
酒瓶子七倒八歪,许征酒量比我还差,喝到第四瓶,就两颊绯红,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并开始鬼哭狼嚎,有耍酒疯一发不可收拾的趋势。我才知道自己叫他来喝酒犯了多大的错误,他根本就是不会喝酒的人嘛。
许征吹到第五瓶时,开始用头一下一下规律地撞击桌面,边撞边胡言乱语:“我不好,我不够好,麦莉不爱我,我不好,她讨厌我”…
“小胖黑”店里另外一桌的学生对许征的行为很傻眼,连店老板都一脸担忧。我看许征撞桌子看得心惊肉跳的,怕他磕伤脑袋,想也没想就把手伸到他脑袋下,被他重重地撞了一下,疼得我叫了一声,马上又抽回手,让他继续彗星撞地球。等他抬起头,发现他的额头青了一小块,醉得很严重,坚持要继续喝,举着啤酒瓶站起来摇摇晃晃跟我干杯,眼镜都喝掉了。我一边蹲下去帮他捡眼镜一边担心他会一脚踢到我。
他把店里的肥猫惊扰了,喵的一声纵身一跃,从柜台跃到我们的桌子上,一只酒瓶子从桌子上滚落,碎了一地,好险,幸好没伤到刚直起身的我。事实证明,猫咪飞檐走壁的能力和胖没关系。店老板过来道歉,许征揪着人家一脸鼻涕一脸泪地问:“你说她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说完整个人倒在桌子上。像许征这种酒品不好的客人,下次再来人家就不会再卖酒给他。
我只好打电话给麦莉,她刚睡下没多久,麦莉一向睡得早,美容觉嘛。我在音乐厅排练时她发信息问我怎么还没回寝室,当时来不及解释,只跟她说在自习。我担心我跟她说了,她大概会说我是为了跟踪苏烈而去的。
“麦莉你快过来‘小胖黑’这里,许征醉得不省人事,他不死也要疯了,你快过来处理。”我对着电话说。
麦莉停了好久才说话:“我不会去的,你别管他,我会打电话叫几个男生抬他回学校公寓,你回来吧。”她说完挂了电话。
麦莉就是这样,一旦她下定决心告别,什么都挽救不回来。高中时期我就领教过,当时教政治的女老师,针对麦莉在她的课上看小说的行为而把麦莉考八十多分的试卷硬生生改成零分,只为给麦莉一个处分,当着全班的面警告她别再看什么色情小说。其实那根本不是什么色情小说,是漫画版的《源氏物语》。麦莉从此没再上过政治课,高考政治部分的试题也是空白的,她说她不信人生缺了政治课就走投无路。确实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不过她把自己原本应该上一流大学的人生弄到了二流大学,却一点也不后悔,说一流大学培养出教政治的女老师之流,也不见得有多一流。
我不忍心丢下不省人事的许征一人在小店,在旁边陪着等他的学生来带走他。二十分钟后,许征几个平时跟他关系要好的称兄道弟的学生来了,看见他的状况也纷纷有点吃不消,说以前从没见他这样子失态。
几个人一起抬他出了小店,把他驮在电驴上送他回教师公寓。我站在街上目送他们远去,一阵酒气袭上胸口,我也有点喝多了,突然看到麦莉抱着胸站在不远处,目光望着许征被载走的方向。
我们相互望着对方,隔着如水的黑夜,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大学四年的课程逐年递减,到了大四,我们新闻系贴出的专业课只有三门,剩下的全是选修课。专业课老师甚至鼓励学生逃课,找公司实习去。遇到这种通情达理的老师我恨不得抱着他亲上一口。麦莉除了一周里回来上一两次必要的必修课,剩下的时间都在老男人的拍卖行当助理。我们一个星期见不上一面,她正忙着学习鉴别古董,这是个很有“钱途”的行业。
随着迎新晚会的临近,话剧排演时间增加,由原来的每晚两小时加到每晚四小时,晚上6点到10点,团队成员不许请假不许迟到,即使如此,大家也没有怨言。整整排练了一周,杨朵薇每天到场都给大伙带饮料和甜点、零食,演出的前一天让家里的司机带来了一个14寸松露蛋糕,当作提前庆祝。大伙分食时她在旁边像个女主人似的,说减肥不吃甜点,还说:“林麒,你应该多吃点,这不是松露粉,而是正宗黑松露。”那意思好像是我没吃过这么顶级的蛋糕似的。她越是这么说,我越要多吃,否则难以泄愤。
苏烈在布置舞台效果,一周来我们没有多说过一句话,不知道是他太沉浸在话剧之中,还是他严格遵守我们的约定,除了我在舞台上走错位而纠正我,再也没主动跟我说过一句多余的话,甚至他跟别人说的都比我多。他越是执着于舞台细节,看起来越是光芒四射。
我不否认自己因为喜欢上他才觉得他哪里看起来都好,有时候他盯着我的熊猫脑袋跟我讲解动作,我从熊猫鼻孔里盯着他胸口的位置,脸轰的就发烫了,好在他没能察觉。为了不让他以为我是来捣乱的,我在台上表演得很努力,用力翻滚,用力卖萌。
杨朵薇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到苏烈面前,苏烈正在做记录,耸耸肩说腾不出手不吃,杨朵薇用勺子挖了一小勺送到苏烈嘴边,苏烈摇了摇头,那场面看起来他们就是当之无愧的男女朋友关系,看得我脸红心跳的,在心里暗骂杨朵薇脸皮真厚。
周末我爸打电话叫我回家吃饭我也推掉了,说要为周一的迎新晚会做准备,这是我第一次出演话剧,虽然演一只熊猫,大伙甚至不知道里面是谁,是男是女,就知道是只熊猫。林赞成同志激动地说要来观看,我劝他要是不想看女儿出糗还是免了。
连麦莉也说:“你没必要那么卖力,杨朵薇是主演,风头是她的,你就坐着吃竹子就行,熊猫的生命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这件事上,国宝啊,又不是马戏团的小狗,没有哪只熊猫要在地板上滚来滚去。”她知道我是为了苏烈,虽然我一句也不提,连苏烈的名字也不提。
“你们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葩一对,我很难想象,苏烈要知道你喜欢他,不得笑死。他大概会说,这是我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麦莉光想着都觉得好笑。
“你错了,他才不会那么说。他会说,是吗,很难有哪个女的不喜欢我吧,我是谁啊,我是苏烈。”我学着苏烈的口气,并想象他欠扁的样子。即使这样,我还是不得不承认,我喜欢他,见到他会脸红心跳,忍不住想他,想见他。
这将是我活21年犯下最严重的糗事,记录10?1,无可取代,无可救药。
简单易懂的比喻就是,白痴的林麒在给未来埋下一颗注定要被她自己踩到的地雷。
演出当天晚上,音乐厅里坐满了人,麦莉拿到一张前面第二排的位置,专门为我这只熊猫来捧场的。所有人都在后台准备,化妆换衣服,杨朵薇甚至带了她自己的化妆师,一点儿也不夸张,她有自己的化妆师,就像个大明星似的。
我抱着熊犹头套,坐在一个角落,看到苏烈进进出出,跟主演交代注意事项,帮他们温习台词,他好像当我隐形似的。有那么一次,他终于朝我走来,我期待着他要嘱咐我什么,他只是盯着我看了一下,说出两个我最不想听到的字“借过”。
演出前十分钟,我紧张症又犯了,去了一趟厕所,回来之后看到杨朵薇正抱着我的熊猫头套,一脸假笑。我正疑惑,熊猫头套我明明交给别人代管,怎么会到她手上,她把头套递给我,推着我往幕布前走,温柔地说:“林麒,你得好好演,不能让苏烈失望,你知道,每一场演出对苏烈来说都很重要,搞砸了他绝对饶不了你。”
鬼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杨朵薇这么好心来提醒我,她那装腔作势的声音听得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演出开始,我戴上头套,在同学们稀稀拉拉的掌声中往台上走,头套里传来一阵刺鼻的洋葱味,熏得我热泪盈眶。我怀疑这头套里的洋葱味是杨朵薇搞的鬼,可是我已经走到台上,演出开始,杨朵薇和其他同学各就各位开始投入表演。
整场演出40分钟,刚开始洋葱的味道刺鼻得我三番几次要打喷嚏又拼命地忍住,眼泪鼻涕一直流,好不容易坚持到快要结束,作为熊猫的我最后要在台上翻三个滚。我眼睛又痒又痛,没找准位置,咕噜噜地凭感觉翻,没注意,一下子从舞台上翻了下去,我重重地摔到高达一米的舞台下,伴随全场的惊叫声,我好像在其中听到麦莉的尖叫声。
好在有厚重熊猫****服的缓冲,我感觉没有太疼,摔到地上时,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毁了这出话剧,于是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做了一个弯腰扮萌的动作,在大家被逗乐的笑声中,手脚并用,很笨拙地爬上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