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曜捏着手指倒吸了一口凉气,就听身边传来一声短暂轻笑,但的确是个女子。谢曜登时就不好意思了,拽着这不知是马是骆驼的脖子,靠熟练度翻身上马,待他坐正了,才摸出这背上没有驼峰,显然是匹马。
正当他为自己猜出动物品种高兴时,身后忽然“呼”的一声,背上衣料摩挲,却是那女子与他共乘一骑。谢曜瞬时全身僵硬,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是好,他两世加起来都没有如此和一个女子坐的这样近。谢曜拘谨过后,忽然又想起自己从来不会如此窘迫,也许当世界一片黑暗的时候,自己脸皮也变薄了。
那女子一抖缰绳,马匹顿时疾驰而去。谢曜忙抓紧马鬃,紧闭双眼,侧脸道:“姑娘,敢问高姓大名?救命之恩,在下来日定当结草衔环!”
不出意外,那女子依然没有回答半句。
谢曜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再问,他伸手一摸怀中,神色一变,他又使劲在怀里掏了掏,天书竟然不见了!谢曜陡然大惊道:“快停下!我要下马!”
马匹越奔越急,哪里有停下的意思。谢曜一把抓住缰绳,使劲一勒,长吁一声,怕那女子不明白,急忙解释:“我有东西落在那客栈里了,我要找回来!”
那女子冷哼一声,似乎在问他落下什么了。
谢曜愣了一愣,他总不能说是一本《三字经》罢?想来刚才光顾着和黄河四鬼几人交手,疏忽间,将天书掉在哪里了。天书若是找不到他,或者没有他的帮助,该怎么办?
“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必须回客栈。”谢曜也不知那女子站在哪个方向,只能对着某处说的斩钉截铁。
女子忽然上前几步,抬手便点住谢曜穴道。谢曜听出风声,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他顿时口不能言,身不能行,心下暗暗后悔,这女子来历不明,救他也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若是刚逃虎穴又入狼窝,那只能怪他时运不济了。
女子一提谢曜衣领,将他扔上马背,随即翻身上马,扬鞭绝尘而去。
*
又过了两日,谢曜渐渐闻到花香和树叶的味道,心知已经回了中原。谢曜这一路被放在马背上,五脏六腑都差点颠移位。他问了那女子许许多多话,那女子也从未回答过他一句。
但那女子并未亏待过谢曜,一日三餐都准时放在面前让他吃个够,谢曜一时间更摸不清此女的心思。
翌日,那女子牵着谢曜不知道来到一处什么地方,谢曜一会儿听到“砰砰”的打铁声,一会儿又闻到很大一股酒糟味,他正奇怪间,脚下忽然一滑,不知猜着了什么玩意儿。
“小兔崽子,叫你别在这路边乱拉,你就是不听!”一个妇女匆匆跑来,朝谢曜道:“小兄弟,对不住了,要不你把鞋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谢曜听完这话也明白过来,干笑两声摆摆手道:“不用麻烦了。”
话刚说完,那女子便已经拖着谢曜往东边方向走去。又过了一会儿,两人忽然停了下来,谢曜只听得女子轻叩门扉,里面传来一阵犬吠,过了半盏茶时间,门忽然开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这位姑娘,你找谁?”
谢曜心想,终于可以听听这女子说话,却不料又是那老伯的声音:“好好好,你们想在这儿住几天都行,我这就去给你们收拾一间房。”那老伯说罢,转身就道:“老太婆,今晚把那只鸡给杀啦,咱们家里来了贵客!”
谢曜听到这动静,心下不由猜测,他已经是双目失明,这女子也许是个哑巴!如此一想,谢曜顿时茅塞顿开,这一路女子不跟他说话的缘由算是找到了。怪他粗心大意,却没有想到这点,别人肯出手相助,途中又从未亏待过自己,那必定是大大的好人。
“姑娘,你今次相救之恩,我谢曜没齿难忘。以后但凡有什么要求,你只需来找我,我定当竭尽所能。”
那女子闻言一怔,忽然折了竹枝,在泥地上写下几个字,她拉过谢曜的手,让他去摸。谢曜瞬时明白她的意思,仔仔细细摸泥地上的比划痕迹。
第一个字乃是个“答”,而第二个字是个“应”,后面三个则是“三件事”。谢曜站起身,了然道:“姑娘请说。”
女子一言不发,却是径直离开。
当晚,二人便借宿在这农家小院,期间谢曜追问了几遍,那女子都没有说是哪三件事,谢曜无可奈何,只得记在心上。
谢曜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他醒了两次,每次都是一片黑暗,以为天还没亮,于是又昏昏沉沉睡去,到第三次醒来,他才记起自己或许这辈子都看不见天亮了。
谢曜从床上坐起,正在发呆,却听门口脚步声响。他忙道:“姑娘,你来的真早。”
“我这一个老婆子,你叫我甚么姑娘呐!”只听一位老婆婆掩嘴发笑,她走过来放了一叠衣服在谢曜身边,道:“那位姑娘去镇上给你抓药啦!”
谢曜呆了一呆,伸手摸了摸衣服,道:“……抓药?”
“可不是么,天还没亮就去了。她说你这眼睛还有救,不用担心。”
谢曜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大喜道:“她亲口对你所言?”
老婆婆道:“我一把年纪的人,骗你作甚?”
谢曜转念一想又摇摇头:“不对,她是哑巴,怎么可能亲口告诉你。”
“呸呸呸,你这孩子怎这样说话,人家那姑娘不仅人长得像天上下凡的仙女,那声音也是极好听的,别人为你操劳奔波,你还说人家是哑巴!”
谢曜心下大震,却不知那女子为何不肯和他说话,他想来想去也想不通,只得问:“老婆婆,那你知不知道她叫甚么名字?”
房中一片寂静,原来那老婆婆将谢曜一阵数落,便转身出了房间,此时别无旁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瓜瓜的阿姆斯特朗【( ﹁ ﹁ ) ~→ 这什么东西啦!
☆、第46章天书所迫
将近日暮之时,那女子才提着药包回来。届时谢曜正坐在门前一样一样辨认东西,或是竹笋,或是茶杯,或是铁犁……他这才发现即使自己眼睛瞎了,很多东西还是可以认出。
谢曜侧耳听得脚步声,脚步轻稳,并不是这农院的老夫妇。他迟疑道:“是姑娘回来了?”
那女子依旧没有答话,伸手一把抓住他胳膊,将谢曜拽起来,往房间里拉。谢曜不明就里,只得顺着她意思,干巴巴的在房里坐着。
室内恢复静谧无声,谢曜猜是那女子出去了,他摇摇头,索性盘膝在床,运行先天功的入门之法。王重阳当年的先天功只遗留下入门口诀,就算不能悟得先天功后面五层,但将入门练好也有强身健体醒脑明目的作用。
谢曜将功法暗暗运行了几遍,正凝神间,忽然嗅到一股强烈的药味,还没反应过来,一团冰凉的草药便敷在双眼上。谢曜怔了一下,刚想问话,却想起这位姑娘是万万不肯开口的,但他很好奇为什么不开口。
于是谢曜转过头,刚说出“在下……”两个字,忽然一巴掌拍他脑门儿上,那女子伸手将谢曜脑袋扳正,继续给他上药。
谢曜挨了一下真不敢再问了,端端正正的摆着脑袋让她医治。
女子给谢曜敷完药,又用绷带将双眼细细缠上,转身端了一碗汤药放他手心。谢曜抬头道句谢,张嘴就喝,谁知道这药刚出炉子十分烫口,谢曜冷不防被烫的从床上弹起来。这床不知道是什么构造,谢曜这一跳“砰”的一下又将脑袋撞了,一手端着药碗,一手揉着额头苦不堪言。
便在此时,手中一空,药碗却是被女子抢去。
谢曜有些尴尬,似乎已经感到那女子嘲笑的注视。他正准备说两句话,刚一张嘴,就被灌了一勺子药,谢曜是以只能“咕咚”一口咽下。他这口刚咽完,下一刻勺子又凑近来,谢曜没辙,只得张嘴又喝了,如此接二连三喝了大半碗,谢曜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待一碗药饮尽,他抬袖擦了擦嘴角,却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女子喂药时定然站在他前面,可他感到勺柄的方向却是右侧,这就说明女子其实是用左手喂药。常人用起左手显然不利索,而这名女子却熟练的很。谢曜心下思忖,暗道此女也许是个左撇子。
他虽然这般想却没有说出来,那女子见他把药喝完,一语不发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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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谢曜便和那女子暂居在这户农家,闲暇时便将所学武功全部运练一遍,他目不视物,这下便更能沉下心练习,耳边也尽是鸟语犬吠,不知不觉一个月来内功竟精进不少,面对一片的竹林,他渐渐可以从微风吹拂的窸窸窣窣声音中,分辨竹叶、虫鸣、鸟叫。
虽然盲目,但是心明,却也未必全是祸害了。
他当初总对柯镇恶不甚礼貌,如今设身处地感受了一番,却体会良多。柯镇恶死了兄长,九死一生从梅超风陈玄风手下逃出,双眼盲目,却不似他运气极好有人相助,想必那段日子定然凄苦异常,性格古怪却也怨不得谁。而他与朱聪情同手足,纵然对自己千百般不喜,自己也万不能对他不敬,当初跳崖之后他心生后悔,但总咽不下一口少年意气,谢曜现下想来,竟越发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