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便与他闲聊,谈到自己近来可以缓慢走几步,可以家里随意走动,达叔显得很高兴,我们进了教室,私下便偷偷问她,“可想过再婚?”
母亲便击了我额头一掌,笑着将我推开,“嘴贫。我只爱你父亲。”
“只因他待你好,你才爱?”我敲下了第一个音符,熟悉的感觉慢慢从指尖回忆起来。
“月出,爱一个值得你爱的人,你才不会后悔。”
我叮咚敲出一串快音,回道,“爱过不该爱的人后才会有这样的感慨吧。”
母亲低头缄默,算是认同了。我却不敢再问,那不该爱之人,是谁,现在又在哪里。
随后我们便不再谈论此事,我认真练起曲来,母亲认真听着,不时指导几句。休息时,达叔给我们送来些喝的和点心,我站在窗边看风景,此时夜幕已降下,窗下边是一排茂密的树,风一吹,沙沙的,十分悦耳。
母亲接了个电话,便朝我说景年正要过来,“大概就要到了,你下楼去接一下他吧。”
我犹豫了一下便去了。不到五分钟,便看到不远处有灯光闪烁,我朝着那光摇了一下手。赵景年的车很快便停在我身边。他下得车来,我一见便有些惊吓,才不过几日,他竟这么颓废,原本便清瘦的体型,更是单薄。我有不忍,那错并不在他。
“月出,我们谈谈。”他恳求地拉住我的手。
我点头,与他并排走在林荫道上,沉默一阵过后,我问,“不二你安顿好了吧。”
他神情万分复杂,但终还是点了点头,“嗯。在我朋友的一处房产里。你知道,一时之间,要找到合适的落脚地方并不容易。”
我表示理解。
“月出,我与不二只是朋友。”
我长叹了声,“景年,真的,你与不二都不需向我交待什么。如玉说得对,我先对不起你,我先辜负了你。你不必向我道歉,如有可能,我倒希望你接受我的歉意。”
他突然顿了步,“你当年真的只是利用我?”
我隔他有三步的距离,仍背对着他,想了想,终还是狠心回道,“是。那年我还不懂什么是爱。只知道输赢。我从未爱过你。当年,你是战利品,现在,你是一个值得依靠的好男人,我自私的想占有。”
身后久久未传出任何声音,只有风声在两侧呼啸而过。非常萧杀。
“你知道我爱你。”他说。
“是,我一直知道。”我淡淡地回。
“我只当不二是朋友。”
“那是你们的事。我没有资格与立场听或是建议什么。”
“是不是你觉得,现在终于找到机会跟我说这些话了?”他的声音终于恼羞成怒起来。
“没错。不二与你是意外。虽然我很可惜失去了不二这个朋友,但心里对你们充满感激。”
他的声音失望透顶,“左月出,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我一直想摆脱你。谢谢你给我这么好的理由。”
“为了那莫须有的输赢,为了比我条件更好的周南,你左月出认为失去我与不二,是值得的吗?”他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终知道,自己便要这般众叛亲离。
“景年。尽管你不承认。但对我来说,这是更好的抉择。请你尊重我。”我木然地说。
他连声道着好,便这样退着离开,也许那眼里带有不甘,带有不可思议,带有绝望。我却不想再看了。
罪人,果然由我做比较好。比较老练与习惯。
不二和景年,他们是做不好罪人的。
我静静一个人待了一会,然后摸出电话给周南拨了过去,笑着说,“周大少,怎么办,我现在只剩你了。”
我只的只剩他了。
“你在哪儿?”他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我便环视了一下周围,一转头,身后似乎有个黑影,就这么一闪而过,好像钻入了树丛中,一下子就不见了踪影。我后背心一凉,才知刚才与赵景年一路散步,竟是走到了林荫深处,现下已经四处静籁,竟是连风声也消失了。
突如其来的恐惧缠上了我,我拌索地挂了电话。然后开始慢慢倒退离开,往光亮的地方开始跑,那黑影竟也随我跑了起来,灌木丛中,沙沙声越来越近。
“月出!”我听有声音从不远处传来,突然心一定,就这么跌撞跑了过去,直到看到达叔正焦急地寻我。
我出了一身冷汗,上气不接下气,撑扶着他的手半天没说出话。
回到教室,母亲见到我回来,松了口气,“电话也不通,打给景年,他却关机了。”
我现在才知道害怕起来。我有直觉,那个黑影的存在,并非善意。那是我那一刻最为灵敏的直觉。但这种感觉,说出来,恐怕无从解释。于是便敷衍着忽略了过去。
“大约是没电了。”我说,摸出手机来,发现果然如此。
达叔大约是看到我那惊慌的模样,于是好心送我们回去,母亲还有些不愿意,我却是却之不恭了。到了小区门口,我便看到了周南的车,尾灯亮着,没有熄火,他正推门下车,一抬头便看到我了。
“达叔,你先送我母亲上去吧。”我交待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我不想母亲看到周南,于是拉他走出了母亲的视线。
“左月出,不带你这么吓人的啊。突然说那样的话,电话又断了。”
我笑道,“于是不放心过来看我?”
“你都说了那样的情话,我总要回应一下。”他笑嘻嘻地说,见我果真无恙,长吁了口气。
“月出,拿着。”他往我手心塞了一把钥匙,打断我的魂不守舍。
“我知道你不会要我的东西,不过,我知道伯母现在每天都在做康复,这处宅子,是我朋友的,可是暂借你们一用。而且离你母亲的康复中心很近。闲时也可以在宅子前后随意走走,不像这个小区,车多人多,路又窄,上下楼也很不方便。”
我惊讶于他的上心与细腻。既不是赠予我,而是借来一用,应该可以接受吧。我心下这样想着。
“唉,还有我周南送不出去的东西。”他叹,抚额极度无奈,“有你这样的女朋友,真是太没有面子了。”
我佯怒道,“把要送予我的东西,去做善事,便十分有面子了!”
他眼一睁,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高,你这招实在是高。”
“你回去没有遭到你惧怕的父亲说教?”我想到左如玉,不由得替他担心。
他掏掏耳朵,夸张地说,“自然有。我可是为了你得罪了全世界。你想想怎么补偿我吧。”
“你要什么?”
“你认真的?”他瞪着我的脸说。
我不惯于欠人,于是点头。
他便欺身上来,抱着我轻摇,附耳撒娇又挑逗地说,“不如我们那什么,那什么嘛。”
“什么啊。”我好笑地捶了他一拳。
“那是那个嘛。你第一次就说要给我的。”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你确定你要?”
他眼神十分闪烁,“要。”
我板起脸来,“我记得某人那天晚上和我说,你给我滚远点。对不起,左月出同志已经滚太远了,回不来了。”
他连声怪叫,“我有说过那样的话?”
那晚他确实说了。不过任是谁,面对一个宿醉不醒的女人,浑身恶臭说要献身,稍微有点要求的男人,都会这样说。何况是周南。
我想到那场面,便不厚道地大笑起来,周南一脸纠结,捶胸顿足,“曾经有顿那么好的肉,我没有珍惜,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狠狠地吃光。”
我搂着他的腰,笑得更开心,我知他并非那样的男人,要女人,他一招,恐怕大把人要送上来。他不过是有些贪玩,享受着一直与我捉迷藏的感觉。在我眼里,他不发怒的,不那么正经的时候,如顽童没有什么区别。
我可有时候,竟是这么需要这个顽童。而他总能在关键的时候,非常给力。
他又岂是一般的顽童啊,而我对他的信赖,似乎一天多过一天。是不是,从此,他便真的可以替代左风行在我心中的位置?
母亲,他便是值得我爱之人,且不会让我后悔么?
我与母亲的路,似乎南辕北辙,可事情的发展,却让我有一种,近乎要殊途同归的感觉。
终有一天,我也会像母亲一样,漠视着那个人的存在,然后过着自己的日子么。我这样一想,心便狠狠痛起来。
☆、第31章
母亲问我,我从小练的那台电子琴去哪里了。那是我十五岁时,父亲给我的礼物。当时小公司被左风行收购,家里财务状态颇丰,那把琴是我收到父亲给我最昂贵的礼物。
母亲一提,我才猛然发觉,原来它早便不在我身边了。大约是知道它的去向,所以觉得它仍属于我,只不过在别处安放着而已。所以一直没有留意。
校庆的前一天,我便驱车去了那小公寓。钥匙我仍保留着,我想左风行不至于缺钱要卖掉它。不如去撞撞运气。
在电梯处,我听人叫我左小姐。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不能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