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立业缓慢地摇了摇头,眼神依旧混沌,明晚怀疑,他是否真的听进去了。
灵光一闪,她掏出随身所带的画本,把铅笔塞到裴立业的手中,柔声说。“你把可信的人名字写下来,我让他去处理。”
裴立业努力眯着眼,笨拙地握着铅笔,慢慢地在白纸上写下两字,虽然字体难看,但还是认得出来。
他写:“不用。”
他依旧信任明晚,不愿收回那一笔足够让人心生罅隙的巨额见面礼。即便,她已经不是他的儿媳妇了。
明晚正想说些什么,说服裴立业,明家已经可以自立,她收着钱,名不正言不顺。
却只见裴立业手下的铅笔,继续沙沙写着:“裴氏有问题,股份放你手里,我放心。”
明晚狐疑地看他,裴珍珠说他中风之后,神智不清,但这些话却条理分外清晰,她一刻间分不清真伪。
他深深吸一口气,望了明晚一眼,又接着写道。“答应我,无论何时,不要把它轻易交给别人。”
她俯下身,在他面前说:“可是,我要继续留着,她们会觉得我贪心不足蛇吞象。”
裴立业摇摇头,光是写了几行字,就尤显老态。他吃力地握了握明晚的手腕,眼神之中尽是期待和强调。
“答应我……”他艰难地吐出气音。
明晚看不过去,唯有点头答应。裴立业在商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也许病重也存在常人不能比的敏锐神经。或许,裴氏真的出现难以解决的漏洞,他让自己保留这份股份,别有用意。
她跟他承诺。“我不会轻易交给任何人,也不会擅作主张动里面一分钱。”
裴立业疲惫万分地挤出一丝笑意,眼神微微湿润,那种含着后悔和悲恸的眼神看的明晚有些触动,他的气音无力而颤抖。
“煜泽他……”
门口突然传来说话声,明晚无心去听裴立业的话,急忙收起画本,站起身来。
赵敏芝已经走了进来,她冷冷淡淡对视着明晚,上下打量一番,问了句。“你来有什么事吗?”
客套而冷漠。
“我来探望伯父,这是我爸吩咐我把他从燕北带来的人参——”明晚淡定地说。
赵敏芝瞥了一眼放在桌上的礼盒,秀气的脸上不见喜怒,也不见厌恶。“放着吧,以后就别来了,这些东西用钱哪里都买得到。”
明晚淡淡一笑,没多说什么,这是明成钧抽出周末时间特意去燕北山上买来的人参,虽然也就数万的价格,入不了赵敏芝的眼,但心意更重。
赵敏芝这是怕她接近裴立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冲着裴立业遗嘱中的百货公司或是精品店?!
“慢着。”赵敏芝冷冷盯着明晚,她实在看不惯明晚脸上的笑,那种笑容平静的表面之下,有种讽刺的意味。
“如果没有你,裴氏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明晚猝然转身,眸光沉敛。“裴氏的兴盛衰败,若是我一个人能够左右,实在贻笑大方。”
赵敏芝微微愣住,她没料到明晚敢当着裴立业的面顶嘴,以前不管她的话多凌厉,明晚都会示弱服软。
明晚开门走出了高级病房,轻轻吁出一口气来来,依靠在电梯旁。心里头只是可笑,要是到了古代,她便是那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接下来的一个月,像是无风的湖面,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明晚虽然不喜欢看新闻八卦,但现在每天路过工作大厦下的书报亭,会买一份当地的报纸。
当然是到了裴家之后才养成的习惯。只要没在报纸周刊上出现消息,就是最大的好消息。
有关裴氏的新闻题材并不多,就算有,也只是寥寥几句,内部改革,结构重组之类的大空话。
唯一让明晚跌破眼镜的是——裴氏曝光在电视里的跟国外酒店合作的会议,出席的人竟然是赵敏芝。她当下穿一身合身的灰红色洋装,戴着翠玉项链,在镜头面前毫不怯场,一派自如。
为什么出现在电视里的人不是裴煜泽?明晚百思不得其解。赵敏芝也是裴氏的股东,但股份跟儿女差不多,更别提她三十年在家相夫教子,从不涉及集团事务。怎么没几天功夫,她就摇身一变,一副掌权之人的模样?!
放下手中的图纸,她心不在焉,一晚上都在发呆,终于决定放弃熬夜工作。
明成钧在深夜赶回来,现在半个月回来一趟,没过去那么繁忙。
明晚站在他身后,给他捏肩:“爸,公司里的情况还好吗?”
“总是比前两年好。”明成均知道明晚的心思,语重心长地说。“我再好好干两年,总不能让裴氏的投资落空。”
明晚细心提醒:“这次裴氏内部改革,波及很大,爸你跟高层打交道,可要小心一点。”
明成均点头,皱着眉,很是担心。“知道了。今天下午我去明仁医院探望立业,但门口站着两个安保,说是立业需要静养,一般人不肯放进去。我只能折回来,一路上,我总在想这件事,这颗心上上下下的。”
明晚想起上回,裴立业的神智还算清醒,但被赵敏芝撞见她出现在病房后,裴家突然对他严格控制平日里能见的人。把他困在高级病房之内,就像是关在能见光的高级牢房里,不得不让人怀疑背后的隐情。
看情况,不像是只防她一个人而已。
……。
007 两年之后
更新时间:2014-4-30 11:08:24 本章字数:7381
明晚止步于办公室的门口,门虚掩着,画廊助手是一名年轻的美术生,从里面出来,对着明晚微笑点头。
她叩响门,没听到里面有声音,但还是推开门进去。
只见裴珍珠俯下身子,戴着白手套,细细观察送过来的名画,一派专业范儿,轻描淡写地说。
“画廊的款子,收到了吗?”
“收到了。”明晚缓步走近。
这一张油画,画着一片向日葵地,金黄色的花儿迎着阳光,像是在地面上铺了一层金子。
裴珍珠动作不变,感受着明晚的沉默,牵动薄唇:“你就没想问问煜泽最近的情况?”
明晚跟她一道望着油画,目光沉下来:“问了也很多余,我们都是成年人,这种寒暄并实际意义。”
裴珍珠的眼底划过一抹情绪,直起腰,脱下白手套,却主动说:“煜泽出国了。”
明晚揣测着肯定是裴氏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又想起裴立业写下的那些话,兴许裴家为了避免更多的风波,为了保护裴煜泽,才把他送出国去。
裴煜泽看似没有定性,活脱脱环游世界不想归家的野狼,实际骨子里有多抵触出国,她不是没看过,颇有种耍赖的意思。要不是万不得已,他不至于离开国土。
“去几年?”明晚转过脸,环顾靠在墙角的几幅新画,轻轻地问。
“不一定,看情况吧。”裴珍珠面无表情地掏出一包女士香烟,却很久没有点烟。
明晚不得不佩服,这回裴家的消息封锁的够好,外面的媒体一点也没有走漏风声。
“去了哪个国家?”明晚话锋一转,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好奇。
裴珍珠这才点了烟,细长香烟搁在两指之间,若有所思。“美国。”
明晚哑然失笑:“他肯定不愿去。”为了不去美国深造,他曾经无所不用其极。但世事无常,躲得了一次,躲不了一辈子。
裴珍珠的目光突然晦暗下去,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压抑一些情绪。“不愿去也得去,这不是他能做主的事。”
明晚很赞成:“现在裴氏不太平,裴煜泽到美国潜心学习,学点管理经验,对他以后回归裴氏,掌控大权,必有裨益。”
“你这一副老年人的口吻。”裴珍珠意兴阑珊,对着窗户抽烟,冷冷地说。“往后等煜泽回来,就大不一样了。”
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多心,明晚总觉得裴珍珠的最后一句“大不一样”,似乎很有深意。
是什么大不一样?
是裴煜泽的人,还是裴氏的权位分割?
……
晚上回家,明晚发现门口多了一双尖头高跟鞋,她走入客厅,询问刘阿姨。
“她回来了?”
“大小姐正在楼上整理东西,看来以后也不会常回来住了。”
明晚并没有上楼,只是静静地坐在客厅,半小时后,明晨提着一个行李箱下来。
“何必收拾这么多?只要你想,还是能回家来。”明晚看着她。
明晨跟她对望,停下脚步,依靠在行李箱旁。“我得到一个很好的深造机会,公司派我去国外,这些都是我习惯用的东西,我想带过去。”
“你在国外待了几年了,还不腻?”明晚蹙眉:“你从英国回来,还不满一年。”
明晨淡淡一笑,语气平静。“我想过更好的生活,不行吗?机会到我面前了,我不想再错过。”
再?
明晚的脑海中划过一丝情绪,当她回过神来,明晨已经走到门外,她追了过去,拦住明晨。
“裴氏内部出了什么事?”
“我拿着裴氏的薪金,就该忠人之事,哪怕你是我妹妹,我也是无可奉告。”明晨推开她的肩膀,一往直前。
“明晨!”她疾声大喊,心中波涛汹涌,像是最后一丝力气都要用尽。“你真把我当成你妹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