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寒假一样,住这里。”
他沉默了几秒钟,又问:“钱还够吗?”
我一动不动地回答他:“够,我打工。”
他就不再说话了,过了几分钟.或许是几个世纪,我终于听到一声重重的叹气声,然后门开门关,一切都安静下来。
我还是没有动,身体是麻木的,头脑也是。我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最后看到自己掉在床单上的眼泪。
我觉得自己是可笑的,我曾经无数次想过,一个酗酒的父亲比没有父亲更可怕,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哭?
我已经一个人生活了将近一年了,在这几百个日夜中,我只见过他一次,得到的是一个耳光。现在他来看我,告诉我他已经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他并不是来带我回家的,我己经没有家了。
我站直,想要擦干眼泪,但眼泪从指缝里疯狂地流出来,根本无法阻拦。
是的,他并不是来带我回家的。
我已经没有家了。
晚上我一个人去了严子非的公寓。
他不在,有一个跨国并购的项目需要他飞到另一个国家,我已经有两周没有看到他了。
公寓里空荡荡的,因为大,在这样的夏天里也有一股凉气。我没有开灯,月光从客厅的落地窗外射进来,公寓里的一切都蒙着一层乳白色的光做的纱。
我就着月光径直走进卧室,窗户铺着深蓝色的床单,一切整齐有序,床头柜上还有他随手搁下的手表和笔,床边椅子上搁着他在家里常穿的T恤和运动裤。
我在床边坐下,拿起那件T恤,低头闻了闻,然后把脸埋进它里面,许久没有抬头。
晚上我就在严子非的床上睡着了,这是我第一次用他给我的门卡走进公寓,第一次一个人躺在这张对我来说大得有些无边无际的床上,床单是凉的,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也是凉的,没有他在,这地方就像是一片荒漠。
我很想给他打一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但最后我所做的只是将那件T恤紧紧握在手里,按在心口上,一个人闭上了眼睛。
3
再过一个礼拜,宿舍楼已经基本空了,还有个别没回家的学生,全都是打算结伴出去旅行的,一大早又叫又闹,热热闹闹地在走廊里大声商量走什么路线。
宿管阿姨来的时候我正在晾衣服,宿舍全空了,我把长绳子悬在几张床当中,连床单都洗了挂在上头,听到阿姨叫我,我就从椅子上跳下来从床单边上伸出头去回答。
“门没关,阿姨您进来吧,我在这儿呢。”
地上有点儿湿,阿姨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拉着我说。
“常欢,怎么你还没回去呢?”
我答她:“我不打算回去了,想在学校过暑假。”
阿姨吃了一惊:“怎么?你连暑假都不回去过?可宿舍楼暑假里是要大修的啊,不能住人的。”
我征住:“不能住?”
宿管阿姨为难地看着我:“其实你寒假住在这儿民是违规的,这暑假可就真不能住了啊,学校领导都发通知了,说是施工队下礼拜就进来了,让我每间宿舍都检查一下,别有学生遗留了鹭物品。”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看她,再次重复她的话:“宿舍要大修?”
阿姨迟疑地问:“常欢,上次来找你的那个人是你爸爸吗?他在我这儿登记过才上楼的,怎么你不打算跟他回家?”
我没说话,渐渐眼睛红了。
她怜悯地看着我:“我下礼拜也得走了,好久没回老家了,想小孙子呢。你快想想办法吧,要是跟家里闹脾气,就别犟,到底是自己爹妈,你说是不是?”
我低下头,许久才应了一声是。
阿姨拍拍我的肩,转身走了。我抬头看一眼还在滴水的床单,想了想去枕头边拿了手机,打开拨电话。
电话很决就通了,严子非的声音响起来。
“常欢?你在哪儿呢?”
我知道他不在上海,但听到他的声音我就会感觉到他仍旧在我身边。
我吸吸鼻子:“我在宿舍里。”
那头出现其他人的声音,他的声音离开电话,我听到他说:“你等一下。”
我赶紧说:“我没什么事,你忙吧。”
他就说:“好的,我迟些给你打电话。”
我说好,然后主动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我的难题对严子非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困扰,他会问我为什么不收拾东西搬进公寓里去,还会提醒我他在很久以前就给了我那张可以自由出入的门卡。
但我该怎么告诉他,没有他在,那里就是片了无生气的荒漠。而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过客,连走进去的勇气都没有。
傍晚我在咖啡店的时候,手机又响了。
小菜不在,店里就我一个人,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正在做咖啡,等我擦了手去接,铃声己经断了。
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未接来电显示的只有私人号码这几个字,不知是谁打来的。
门上的铃档又是一响,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抬头叫了声“欢迎光临”。
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男人,面孔熟悉又陌生。
他对我笑,还招了招手:“嗨,常欢。”
我迟疑地看着他,门铃又响,有个女孩子连跑带跳地进来,一只手还抓着钥匙,喘着气说:“周!这里很难停车的!你也不等我。”
我看到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立刻就想起来了。
这一对分明是我和严子非第一次去那家小饭店遇见过的,我还记得这苹果脸姑娘的名字,他叫她曼曼。
我也记得严子非与这个叫周的男人是朋友。
我从吧台后面走出来迎接他们:“周先生,曼曼小姐,你们好。”
那女孩子就惊讶了,抓住周的手臂:“她记得我们。”
周反手握住她,笑着问:“严对你说起过我们?”
我摇头:“没有,我记得你们,上回在饭馆,你们在喝汤。”
他哦了一声,微微笑:“你的记性倒是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虽然一直微笑,但仍是让我心生敬畏,不敢靠近,倒是站在他身边的女孩子,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脸,不说话都让我觉得可爱又亲切。
我招呼他们:“周先生,曼曼小姐,请坐吧,喝咖啡吗?”
“叫我曼曼就好了!”
“是啊,她也不是小姐了。”周笑眯眯地握住她的手,“她是我太太。”
曼曼原本鼓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看到她偷偷地使劲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周低下头看了她一眼,她就不动了,几秒以后还把手指跟他的交缠在一起。
我只是这样看着他们,都觉得美好。
周又说:“我们不是来喝咖啡的。”
曼曼抢着接话:“我们是来接你出去玩的。”
我愣住:“出去玩?”
“去烧烤派对,留白家的,茉莉烤的鸡翅可好吃了,还有他家的元宝最有趣,我们家小龙小凤也在。”
曼曼笑眯眯地说:“对,我的双胞胎。”又给我比了个数字,“三岁了哦!”
天!她看上去也就是个孩子。
我有点儿接不上话的感觉,只张着嘴看她,她就过来拉我:“走吧走吧,这会儿他们都已经烤上了。”
我抓住沙发背:“不行啊,我还得看店。”
周看一眼手表:“嗯,不过有人替你请过假了,你老板没接到电话?”
正说着,老板就从门外进来了,看到店里的情况,一脸无奈加无语。
“行了,我己经来了。”
我见了救星那样叫他,“老板!周先生说……”
老板走过来说话:“我知道了,严打过电话给我,说要替你请假。”
我吃惊:“他替我请假?”
周拍一拍老板的肩膀:“要不要一起去?”
我站在旁边,只看到曼曼在后面扯周的衣角。
老板面无表隋地道:“留白邀请过我了。”
“哦?”周像是来了兴致,颇为有趣地追问,“那你去不去?”
老板走到吧台后:“不了,我要看店。”
我顿时为老板难过了。
我也走过去,站在他旁边低声说:“老板,还是你去吧,我留下看店,我也……跟他们不熟。”
他挥挥手:“去吧去吧,严的朋友就是你的明友,再说是他亲自打电话来替你请假的,怎么他没有跟你说吗?”
我摇头,老板就对我笑了一下:“去吧,认识一下他的朋友,他想让你高兴呢。”
我轻声说:“可我没有不高兴啊。”
老板已经把机器打开了,在磨咖啡豆的噪声和香气中头也不抬地反问了一句。
“是吗?”
4
曼曼的热情是令人无法抵挡的,我最终还是被她拉上了车,周倒也绅士,不但为我们开了车门,还走到前座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曼曼立刻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开车啊。”
“不用你开。”曼曼立刻开口,我看她紧张得两手都握成拳头了,直接就无法理解了。
难道不该是先生开车吗?但我随即想起来他们来的时候就是曼曼抓着车钥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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