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思对他难得一见的温和态度,客气地说:“这么晚还让你送玉林过来,麻烦你了。”
周与深倒真是个性格平稳的人,无论思思以何种态度对待他,他都是一如既往的态度回应,淡淡一笑说:“不客气,也是刚好碰上了。”
我没让思思送出门,跟着周与深走出了医院。
出来之前看了一眼医院大厅墙上的电子钟,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错过了入睡时间,人反而更精神了。
坐进车里,看着周与深安静地发动车子,开动。
他没有开口说话,大约是看出了我的情绪低落跟心不在焉,一路专心开着他的车。
我却忍不住偷偷看了他一眼。
人的心思是很微妙的。原先面对他时,因为心里坦荡,所以从不觉得与他独处会是一件让我感到别扭的事。而现在,因为揣测他的心思,以致我也产生了一些异样的心思。
不过这种微妙的心思,我也不会就这样继续放任它存在,直至成为我的困扰。以我的性格,我只会在未确定自己很安全之前,跟他保持距离。
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装蒜,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条已经被我收回包里的手链,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更没有被周与深捡去后保留了两年多。
“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我独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所以周与深突然开口说话,吓了我一跳。
“怎么突然这样问?”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你一直在看我,难道不是有话要说吗?”
他不是一直都在专注地开车吗?居然知道我在偷看他!是他太会一心二用,还是我表现得太明显了?
“没有,只是在想,让你跟着折腾到这么晚,应该向你道声谢。”
周与深只是一笑,说:“说这种话,有点不太像你。”
当然不像我。若是原来的我,可能从一开始,都不会出现他与我相处融洽这种情况,进而导致我和朋友间的私事也让他参与进来。
最初离家时,曾想着杭州一行,我跟他也不会有多少时间相处。在我的认知里,我们各有各的生活,各不相干。
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手链会突然出现,那样一个小物件,它打乱了我原本心安理得的心境。不过看起来,心思烦乱的人分明就只有我而已。周与深一直是很自然的姿态,随你追问,任你揣测,他却不受任何影响。
想到这些,我有点不平衡了,于是故意说道:“我的意思其实是,坐出租车付了车费我就心安理得了,坐你的车付钱想必你是不会要的,这样我就欠了你一个人情。我这个人,比较喜欢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受制于人就会觉得没安全感。”
周与深转回视线留意前方路况,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你要是想心安理得一点,就付打车费好了。”
“嗯,先欠着,有零钱就还。”
还是装傻充愣没心没肺的形象比较适合我,做这样的人习惯了,已经不太习惯将真面貌展示给外人看。
周与深继续安静地开着车,我也转过脸,看着窗外的街景,不再说话。
乱糟糟的一天,乱糟糟的心情。只希望回去躺到床上,睡过一觉醒来,所有的事情已经翻篇,我的生活仍然平静安稳如从前,一切就只是一场梦,什么都没有发生。
第二天醒来,尚未起床,就听到敲门声。
开了门,就见一个穿笔挺制服的小姑娘站在门外,露出标准的微笑对我说:“您好,1206房的客人让我来看一下您是否已经起床,并让我转达,他会在餐厅等您。”
我睡觉向来都是直接关机,睡前将房间里的座机电话线也一并拔了,因为一直以来睡眠质量都很差,不愿在睡梦中被人惊扰。
昨晚一夜长梦,梦到被人追杀,躲进一处草棚里,以为躲过了,却转身就被人刺了一刀。可见是昨天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我潜意识里有了焦虑的情绪,焦虑过度,才会做这样惊悚的梦。
周与深的房间与我就在同一层楼里,但是我方才开机却并未见有他的未接电话。只是时间已经快到十一点了,我的确起得有点晚了。也怪不得周与深会遣了服务生来敲门,这个时间去餐厅,都赶上吃中饭了。
我对服务生回道:“请帮我转达一下,说我二十分钟以后会下去找他。”
关了门,走进卫生间,站在镜子前照了照,果然好大的黑眼圈,衬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憔悴又难看。
偏偏我平日里是不化妆的,行李包里就只带了一瓶护肤霜,潦草的生活态度被思思唾弃了无数回。装备不足,此时想靠化妆来遮盖脸色的计划也只能打消了,索性作罢。
简单洗漱完毕,换了衣服下楼去。
天气不错,踏进餐厅,便见满室阳光迎面而来。
酒店的餐厅,一整面的玻璃墙正对着花园里的喷泉。阳光穿过玻璃投射进来,映得一室温暖。
以接待游客为主的酒店,附属餐厅里通常没什么人,因为大半的住客都是早早起了床,出门游玩,再找一处特色餐厅吃吃地方菜,才算是度过了一次圆满的旅程。所以即便餐厅的菜色再精致,味道再鲜美,也招不来太多的客人。
这样的情形下,一眼望过去,很容易就找到了周与深。
他坐在一处靠窗的位子上,手边只有一杯清水,面前摆着笔记本电脑,想来仍在处理公事,一脸的专注。
天气已经开始热了,他只穿了一件浅蓝条纹的衬衫,衬出他干净清爽的气质。
周与深是好看的,神情专注忙工作的样子又让他展露出都市白领精英的气场,所以这样一个人孤身坐在那里,会招来别人的注意,我一点都不意外。
昨晚才助他解决了一场桃花劫,而此时餐厅仔细数数也不过十几个人的样子,这样都能招来一个面容姣好的美女搭讪,只能说周与深的桃花真是多到有点泛滥了。
我原本已经走至半途,一见此景,抱着不打扰美女搭讪的心思,立刻识相地停下了脚步,打算站在一旁围观一番。
那个美女的开场白我有点嫌弃,因为太没新意了,她问道:“介意我坐下吗?”
只见周与深面无表情地抬了下眼睛,说:“介意,这是我太太的位子。”
太狠了,多少也聊几句嘛。眼前的美女肤白身材佳,自身条件可是比昨晚的何小姐要高出几个级别。还是因为他其实早就已经看到了我,心里有顾虑?因为他回完话,目光就转到了我这边来,而且表情里似是有几分指责的意思,指责我故意站在一旁看戏,看他笑话。
罢了,周先生不好惹,尤其是生气的样子,看起来还是有几分威慑力的。我笑了笑,走过去。
那个美女也一直在看我,细细的眉梢微微扬起。她大约是有些不太能理解吧,如我这样条件的一个人,怎的就会是眼前这样一个出众的男人的太太。
我走过她身边,拉开周与深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对她微笑,说:“都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样优质的男人才会惨栽在我手里,罪过,罪过。”
周与深的嘴角微微撇了一个弧度,我想他是早已习惯我这副说话的德行了吧。
美女还是很有风度的,扬了扬眉,踩着高跟鞋,步履婀娜地走开了。
我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看完之后,心里竟生出一股幽怨的情绪来。哪个女人不爱美,我也想拥有穿起高跟鞋依然能走得摇曳生姿的本事,长发披肩,回眸一笑百媚生。可惜天生少了些优雅的细胞,学也学不来。
待美女已经走得没影了,我才转回头看向周与深。
周与深似乎公事很忙,注意力已经转回他的电脑上,没空留意我。
我托着腮看了他一会儿,直到把他看得下意识抬眼,与我的目光正好撞上。
“菜谱就在你手边,想吃什么就自己点。”
难道我忧郁的眼神就只是让他看出了我是想吃东西吗?
“你吃过了吗?
“你点什么,帮我一起点一份就行了。”
居然也没有吃?难道是为了等我,还是其实他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的?当然,眼下不是关心这些事的时候,我有事情要问他。
“周与深,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分神又看了我一眼,随口应了声:“嗯,什么问题?”
我很认真地问他:“你说实话,美女搭讪的时候,你当真一点都没有心动吗?”
难得他很没有气质地白了我一眼,看得出来十分嫌弃我这个无聊的话题。对他来说可能很无聊,但是对我来说却不是啊。我是突然想起思思那种头发随手抓抓,整天穿一件休闲外套的女人都敢嫌弃我。身为一个女人,我到底是有多不合格?
“不是都说,男人都是视觉和感官动物吗?虽说美貌不能保有一辈子,但维持十几年还是不成问题的。仪表出众的女人,不是更得男人的欢心吗?”
周与深听完我的话,终于肯放下面前的电脑,正眼来看我了。“你突然对这个问题这么感兴趣,是打算转行当两性专家吗?”
“周先生,请不要转移话题。”不理他,随他嫌弃,问出我要的答案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