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竹,西竹。
这样念着她的名字,筋疲力尽的感觉翻滚而来,身体先于意识往床的方向倾斜,一个支撑不稳,摔倒在地上。好在门和床的距离很近,我坐着地板上,双手撑住上半身维持平衡,慢慢地移动过去。
等我费力地弄明白自己要干什么的时候,手机已经被我抓在掌心里。电话薄的末尾处,她的名字很轻易地被我找到。
醉了,就有醉的好处。因为此时此刻,我想起她就可以毫不犹豫地打电话给她,没有顾忌,没有挣扎,无需正当理由,简单明了,多好。
电话响了两声便被接起。此时悬浮在我意识里的人,声音熟悉而亲切,像冬日里的暖阳,穿透重重阴霾:“更新,怎么啦?”
我沉默着笑起来。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呢?找我有事儿吗?”
“你……你睡……了吗?我……想、想……你来着”费尽力气方能出口的话,是料想中支离破碎的样子。
很久没有回声。我在此时还记得自我反省:我说错什么了吗?我说什么了呢?
“你……喝酒了?”
咦,她怎么也结巴了。我又笑起来,再开口,居然是连贯的句子。
我说的是:“竹子,我好难受啊。”
我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才醒来。头疼得厉害,身体还有一点不听使唤,去卫生间的途中脚步虚浮。洗了个透彻的澡,又对着水龙头喷出的冷水几乎将脸搓下一层皮来,神智终于清明许多,昨夜的事情缓缓折返意识。
聚餐,我喝多了,有人把我送回来离开,然后……我打了一个电话。
脑子嗡地一声,我扔下擦了一半的毛巾,跑去床头找手机,翻看通话记录。九月三号,西竹,通话时间:一小时十七分钟。
脸上几颗残留的水珠滚落到屏幕上,把方块字晕得模糊。擦了一下,又擦一下,还是有几道发亮的水迹横亘着干扰人的视线。我一下子慌乱起来,努力地回想,只记得这场对话的一个开头,中间和后来发生了什么,一概没了印象。
我懊恼地砸着太阳穴,怪自己不该贪一时的口舌之欢。七十七分钟,我都跟她说了什么?我是不是闯祸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有意识地减少自己在校园里出没的频率,走在路上也是匆匆忙忙。手机因为工作原因不能不随身带着,但铃声乍一想起就让人悚然惊心。我想起西竹曾跟我提起,寒假里她每天听到我电话时的感受,忍不住觉得真是因果造化,天道轮回。
九月四号的下午,妈妈来南京拜访老友,我去火车站接她,把她带到住处。我的心不在焉她有所察觉,但没有追问。我在忐忑中熬过一天。
九月五号,直到傍晚也没有任何我预想中的反应。我渐渐定下心来,也许我并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只是随意闲聊呢?喝多的人说起话来又啰嗦又没有重点,我肯定也一样,所以七十七分钟的通话时间算起来也正常。
妈妈去了老友家晚上才会回来,我抱着这种自我宽慰的情绪一个人在三食堂吃了晚饭。粉皮肉丝盖浇饭,爽滑弹嫩,让人胃口大开。今天的免费汤居然从千篇一律的白菜汤换成了蛋花海带汤,我还捞到了一整颗鸡蛋,虽然是迷信,但我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
驱散了心头的慌乱,我闲庭信步晃在院士大道上,九月的傍晚,天高云淡,草木葱绿,和风轻柔。快行至北门口,信息提示音在口袋里想起,我随意地摸出来看。
只一眼,就如遭雷击不能动弹。
西竹。
“我想了两天,要不要联系你,本来已经要作罢,无奈拗不过心里的疑问和固执。你也许都不记得前天电话里和我说了什么,但我是清醒的,所以无法装作一切没有发生。喜欢一个人喜欢得这样辛苦,无法得到,又无法说服自己放弃,起码我想知道,那些阻碍是在哪里。袁更新,晚上八点我们见个面吧,我在主楼图书馆,你到了之后叫我。不见不散。”
从我发现自己喜欢上这个女孩开始,我就知道,这样的情形,迟早会来的。我不想面对,可是如此理智平和的措辞,让人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人如风中沙砾,浮浮沉沉,终究拗不过命运。我回答:“好”。
我回到住处,洗了澡换了衣服,给妈妈留了张字条,告诉她我可能晚点回来,让她不要等我早点休息。
往主楼的路上越走行人越少,路灯的影子一纵列投射在路面上,远远望去像灯下蹲了几个人,彼此依傍,窃窃私语,四周寂静无声。到了九月,夜晚终于有了凉如水的感觉。
到了主楼楼下,我掏出手机拨西竹的电话,明明晚饭吃得很饱,手上却没有力气,按了几次绿色的按键才拨通。我说:“竹子,我到了,你下来吧。”
今晚她的短袖换成了中长袖,还是一贯的白色,下身是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如我最初印象里的那样,斜扎在右边,看到我,有些疲惫地笑了笑,扯出左边脸上的酒窝。
我其实一直想问她,怎么这样中意白色,衬衫是白的,连鞋也是白的,不怕脏吗?
这句话终究没能问出口。因为她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到我身边时,我听到一声闷在嗓子里的重重抽气声。
我想笑一笑来缓和情绪,没能成功。吸了一口气,说:“我们去墨湖吧。”
刚刚开学,新生琐事缠身,分不出精力夜游校园。老生里多数人还没从暑期的散漫中缓过神来,有兴致出门溜达的少之又少。因此,平日里人气旺盛的墨湖今晚有些冷清。
这样的寂静其实最适合开展一场方向未知的谈话,可以畅聊,可以争吵,甚至可以哭闹。
沿湖每隔一段距离设有可供休闲的长椅,椅子前方两个矮矮的石墩子上圈了铁链子,防止行人落水。我们在湖东侧正中间的椅子上坐下来,一北一南,一人一端。
我在椅子上发了很久的呆,却什么也没有想,只是呼吸都觉得耗费力气。不知道同样身侧出神的人有没有想些什么。两个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坐着,直到远处石子入水的声音迫使我回过神来。
有意识的沉默不同于无意识的沉默,是杀伤力十足的武器。见她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我打开手机音乐盒,天空之城的钢琴乐缓缓流淌进融融夜色。
我看着略微僵硬的她,笑一笑,让语气显得轻松自在:“你想跟我说什么,说吧,你看,我把音乐都放上了,烘托一下气氛。”
她笑了,很短暂,然后低头没有说话。手机在两只手之间小幅度地来回扔着,无惊无险的交换,像小孩子过家家玩的游戏。
良久她停了动作,手机搁在我们之间座椅的空位上,眼神晶亮,语声轻盈:“袁更新,我知道酒喝多了脑子会不清楚,那你记不记得跟我说了什么呢?”
我诚实地摇头:“只记得一点,后面就都不知道了。”
她略带失望地抿了抿嘴唇,眼里的星光也随之黯淡下去。这样的神情,叫我不忍。
“我……跟你说了什么,我其实大约猜得到。但是我不知道……”我犹豫着不敢问出口。
她抬起头看我,目光中流转着隐隐的期待。
我狠了狠心:“但是我不知道,最要紧的那句我有没有说。”
她突然笑了,很灿烂的笑容,像暗夜里的向日葵,在黑夜中绽放着勃勃生机。只是这样的光芒,转瞬即逝。我们的对话再次陷入沉默。
湖边垂绦的杨柳在水面上随着风拂恣意涂画。我的右手在椅子上画着圈圈,蓦地触到一个硬物,摸一摸,发现是西竹的手机。我于是把这个红色的小玩意拿过来把玩。
小巧的机身,方块的屏幕,硬实的键盘,是诺基亚简洁又不乏精致的一款。没有花里胡哨的应用程序,几下就翻到了头。我返回首页,手指一偏触到快捷键,信息收件箱被打开。
看别人短信不是君子所为,但我一眼就发现了自己的名字,好奇心驱使我打开阅读。
第一条是简夕发来的:“袁更新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竹子,你要是真的这么喜欢他,就要求光明正大地在一起,这样拖下去对谁都不好,你只会越陷越深。”
我想,既然无耻了,就无耻到底吧。我退出来,找到信息程序,打开发件箱,第一条是发给简夕的回复。
“我知道,我也知道他心里有疙瘩,除非可以解开,不然我不想勉强他。他说了喜欢我又怎么样呢,如果我逼着他跟我在一起,他不会快乐的,他不快乐,我又怎么会快乐呢?”
我握着手机的手颤了颤。即使不该开口,喜欢她这句话,我终究还是说了。
我原打算不动声色地把手机放回原处,半途停住,盯着和我一条椅子长度之隔的人,心里五味杂陈。她此时换了姿势,原先垂地的脚被收到椅子上,双臂环抱着膝盖,下巴垫在膝骨上,一边脸埋在头发里晦暗难辨,向着我的这一边,一样不动声色,眼里受伤的情绪掩在黑漆漆的夜色里,却像炭色纸张上的泼墨,浓重得无法隐藏。
心口像被谁用力揪了一把,带得身体在疼痛之下一个颤栗。我伸出右手,想轻轻地抚上去,若这张脸上有眼泪,可以帮她擦干。可是伸到一半的手在半途又遽然停住,我问自己:伸出去,还收的回来吗?这样做了,怎么给她交代,怎么给自己交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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