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年忍不住笑出声来:“放心,离婚协议这种东西,是永远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他受了重伤还要同她抬杠,她恨恨地甩开他的手,他不知怎么的扯动了伤口,轻呼一声,她身体一僵,犹豫一下回身去看他,他闭着眼睛一动一动,她明明心里着急,嘴里却说:“还没死吧?”
那小警察看不过去,啧啧两声:“这位小姐,你丈夫现在是没死,你们再闹下去他大概就真的要奔赴黄泉了。”
傅倾城脸一红,刚刚竟然忘记车里还有人在。
送到医院的时候,秦年已经昏迷不醒,她纵然故作镇定,却也忍不住慌乱,不知所措,候在手术室外的时候她坐不下来,不停地绕着圈走路,嘴里念了无数遍的清心咒都派不上用场。
手术终于结束,在听到医生说他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松了一口气,一时间忽觉无力,幸好旁边的护士小姐扶了她一下才站稳。
护士小姐带着笑意:“你们夫妻感情真好。”
她浑身一怔,尴尬地笑。
等他被送到病房,他脸色灰败,就算再怎么是神刀手又怎么样,就算再怎么从生命线上拯救垂死之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她笑笑,眼泪却掉了出来,暗骂报应。
秦年外衣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响,傅倾城忍不下去,找了出来,屏幕上闪现着“丁香”二字,她犹豫一瞬,毫无负罪感地接通。
她还来不及说话,那头就已经急急开口:“秦老师,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一直不接电.话?”
傅倾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秦年,移开视线,转而看向窗外,阴云遍布,像是要下雨,她缓缓启唇:“是我。”
丁香许久都没有说话:“你们在一起?”
她笑她莫名其妙:“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接他电.话。”
“那请问你能换一下他吗?”
“不好意思,好像不是很方便。”
丁香没想到她这样直白地拒绝,好一会儿才说:“刚刚他急匆匆地出去,下午还有个手术,请转告他尽快回来。”
傅倾城又回身看了秦年一眼,确认这样的他不可能做手术之后干脆地回:“不好意思,我想他应该是赶不回去了。”
“傅倾城,你不要因为讨厌我就不顾病人的安危,”丁香终于动怒,“下午的手术很重要,他不能缺席。”
“当然我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但是我想一个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病人大概是没有精力做手术的,你说呢?”
丁香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怎么了?怎么会忽然生病?”
“关于这点,我想我应该没有义务向你报告,知道他回不去就行了。”她想挂电.话,却听那头试探:“傅倾城,你是不是在骗我?”
她失笑:“我还没有闲到逗你玩!”然后挂了电.话,将手机扔到一旁。
她转身坐到窗边的沙发里,撑着头看他,果然不会动,不会说话的他会看起来顺眼一点。
傅倾城低头,忽然看到自己手上还染着血迹,刚刚几乎快要遗忘的一幕又冲进了脑海,她猛地闭上眼睛,不愿意去回想。
她怕血,更怕死亡。
或许是因为从她身边一个个离开的人太多,太重要,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害怕起死亡来,害怕一个生命走到尽头,不管那个人是谁。
她复又睁眼,发觉病房的模样好像都差不多,曾几何时,她也这样坐在沙发上看着另外一个人昏迷不醒的样子。
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病床上的那人撑起了身子,睁开了眼睛在冲她笑。
她便也笑起来,轻声地叫:“哥,青玺哥……”
那时候她不过二八年华,爱笑爱幻想,却总是候在医院陪她的青玺哥。
她总是这样叫,一声一声地,他也不会厌烦,反而还以她温柔的笑容。
“青玺哥,他今天没来查房。”那是沮丧的。
“青玺哥,我好想看到他呀。”那是期盼的。
“青玺哥,你说他记不记得我?”那是渴望的。
“青玺哥,可是他有女朋友。”那是伤心的。
“青玺哥,我真的好喜欢他。”那是无法言说的秘密,只有她的青玺哥一个人知道。
她笑,笑到落泪,轻轻开口:“怎么办,青玺哥,我好像还那么喜欢他,非常非常地喜欢。”
他不回答她,只是笑着,和从前一样的温柔。
“你会生我的气吗?”
他还是笑。
她眼中的泪聚集地越来越多,眼前的他便逐渐模糊起来,伸手揉一揉眼睛,那模糊的影像瞬间消失。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幻想啊……
青玺哥,如果你真的回来,那该多好。
我求天求地,我拜神拜佛,我每夜念无数遍的往生咒,只为乞求你能够回到我的生活。
你回来,还我的哥哥,还我的爱情。
*
她其实是恼怒的,恼怒自己总是在不经意中忘记当年的仇与怨,可怎么办,她也会失误,也会软弱,她也想轻轻松松的,偏那些不愿忆起的画面总是在午夜梦回出现,搅得她一夜无眠。
傅倾城起身走出病房,去阳台给主管打了个电.话,把事情都报告了一遍,当然是被骂的狗血淋头,只最后还气气地问了一句:“你没事吧?”满满的是担心。
她笑了下:“没事,我把东西拍到了,等下就去拿了送回电视台。”
“以后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主管又骂了几句,才缓和了一下,“是担心你的安危,当初你在大马士的时候就后悔把你送过去,你不知道北易说过我多少次,这次让你回来是为了让你平平安安的。”
傅倾城虚心接受:“我知道了,对不起。”主管是唯一知道她同傅北易关系的人,除他之外,大家都以为她是个没身份没背景的小人物。
主管总算消气,她亦是松了一口气,方才一直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挂了之后,她犹豫几番还是给家里打了电.话,花了些力气才把事情解释清楚,她感激他来救她,却厌烦因为这件事情又将两人搅在了一起,赵珊说很快就过来,她心里想的是总算可以走,虽然不厚道,但她没法就这样看着他。
她没想到回到病房之后就能看到睁开眼睛的秦年,她愣了一下,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果然是命大,这么快就醒过来了。”
“怎么说也是我救了你。”他艰难地开口说话,声音很是虚弱,“真是农夫与蛇。”
“我又没让你来。”看到他醒来,她嘴巴也厉害了许多。
“我看到了。”他笑笑,“那时候你在哭。”
“你看错了。”她嘴硬。
他也不反驳,只是笑。
她被她的笑搞的心神不宁,便不再看他,兀自坐在沙发里生闷气。
她也不知道自己气什么,,是气他受着伤还不忘调侃她,还是气自己……
“啊。”他忽然叫出声来,很是惨烈的模样。
她下意识就想起身,可马上抑制住,握紧拳头又慢慢坐下,深吸一口气,装作满不在意和心烦意乱:“又怎么了?”
他倒吸着气:“痛……”
她如坐针毡,思忖许久还是起身走到病床旁,满脸不悦地低头看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怎么会不痛。”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脸上带了点笑意,“对了,告诉你一个坏消息,医生说你伤到了肾。”
那把刀是刺向他后腰的,其实医生并没有这样说,说的是只差一点点就从肾上狠狠插进去了,他运气好,刀是从旁边擦过去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秦年看她脸上难得生动的表情,也想逗逗她:“你是说那个……有影响?”
“你不是医生?难道不知道?”
“这个我的确不清楚,你要不要帮我普及普及?”他作出一副求知欲望很大的模样。
气得傅倾城想要打他,她哼哼两声:“反正你自己清楚就行,这就是报应!”
“谁的报应?”他那么虚弱,却还那样不正经,挑着眉眼,一副调笑的样子,“如果真的有影响,你确定不是你的报应?”
她本来没反应过来,可看到他的表情,忽然回过神来,意识到他在说些什么,怒火一下上头:“你!”
“我怎么?”他稍稍动了动,大概是真的碰到伤口,皱了皱眉,却没有呼痛,“无耻?变态?这些词我都已经听得厌烦”
她一时语噎,只能恨恨地瞪他。
他笑出声来:“不用担心,我对我自己的身体还很是清楚,你的那些谎话骗骗别人也就算了,真以为骗的到我?”他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真是气到她。
敢情他知道她在骗他,还故意逗她玩?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要不要她骂不出这句话,早就几千遍几万遍地骂他了。
顶着她的怒气,他居然还敢说:“我嘴巴干。”满脸写着“请你服侍我”!
“你又不能喝水!”傅倾城撇撇嘴。
“那边不是有棉签?”
她懂了他的意思,却不想做。
秦年便说:“我救了你的命,这点事情都劳动不了你这位大小姐?”
她说:“谁要你救!”
他看她,看到她实在受不了,只能去拿棉签,倒水。
将棉签沾了水,傅倾城干巴巴地伸手上前,动作粗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