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现在都记得他的姐姐背着书包放学回家后看到他时惊喜的模样,天使一样的笑颜在夕阳的余晖下镀上了一层金色。直到日后岁月流转许多年,那笑容的碎片依然在脑海里,游移着,但不离去。”这么漂亮的弟弟,你哪里捡到的?“
女孩伸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撅起的嘴巴,一旁看报纸的父亲扶了扶眼镜,唇角却挂着怎么都掩饰不了的温暖笑意。”你这个当姐的有点当姐的样子!“
她调皮的吐吐舌头,伸出小手拉住他的手,柔嫩的手心接触间,能感受到她温热的脉搏声。
她在她脸蛋上啪即的亲了口,道:”呜呜。皮肤好好……“
那时候好像全家除去那个谁大家都翻白眼来着?
有个可爱的姐姐,真的不错呢。
他直到现在都记得,当他和附近的小男孩发生口角打起来后,那娇小的女孩像护雏的母鸡一样瞬间变得力大无穷一把揪住那小子扔开,而且骑在男孩身上开始揍人,一边走一边嚷:”让你欺负我表弟!坏小子!“那孩子大概都没见过如此彪悍的女孩,死命推开她骂骂咧咧地跑掉了。
在温家的半个月里,是他最开心的日子。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就像人生的黑白影片。伯父和伯母上门领回他的那天,父亲送的他,脸色阴阴的一句话都不说。直到到了机场,忽然抱他痛哭失声!这样一个清高惯了的大男人,在机场这样失态,那是痛到极致了。反而是他,突然想起来刚刚出门的时候温良哭闹着不让自己走的画面,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弯了弯…我会回来找你的。
他下定了决心。离开中国后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伯伯的病终于还是没有治好,比如婶婶带着他嫁给了洋人大卫…比如他回中国留学,比如他在中国结交了一帮好兄弟…
他的家,在哪里呢?
回来之后,只听见了恐怖的讯息。父亲心脏病发去世了,妈妈不知所措,温良…竟然已经死掉了,至今甚至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毁掉了,一切都毁掉了。
那一段时间他几乎是在极度的颓废中度过,他急于知道这个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整个事情却像巨大的雾霾,他看不清表面,摸不到里子。还没来得及伤痛,就掉进重重泥障里,不知归路。
直到那个人,以着那样的方式找到他—是个更为俊美的年轻人,他甚至在他摘下墨镜后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死掉了的导演。之所以一眼认就出来,就是因为他的影片,因为喜欢,所以他的信息都一直关注的,听到他为一个女明星自杀时还大大的鄙视了一把。谁知道竟是个世纪大骗局。在偌大咖啡厅里,这么多来往的人,林白羽,你怎么敢以一个死者的身份重新出现在阳光下?
那男人耸耸肩:”我只是导演,不是明星,就算有人认出来,也只是认为长得像而已,毕竟相比诈尸过来的鬼,他们宁愿相信一个自杀的疯子。“”我是你姐姐的男朋友。“男人这么说,他却冷笑:”你不是和那个明星搞得火热吗?“”那是烟雾弹“,男人满不在乎的摇摇头,点了一支香烟:”老子这辈子就爱过你姐一人。“
冲着这句话,他说什么,他都信了。
那个男人闭着眼睛,面无表情的说着温良的人生,如同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样,他就那么一边听着,一边心痛着。到最后,他泪流满面,那个男人睁开了眼睛:”也许我在他的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但是,那又如何呢?总有一天,我会将那个男人连根拔起。“
呵,连根拔起。
林白羽拍了拍自己的裤腿,从椅子上坐起来,不再理会一旁的秦路。温良,就这样靠近他吧…希望有多大,跌入的地狱就有多深。
这一切,就要结束了吧…
俊美的男人仰面躺着,唇边折着一抹笑,灿若春花。
秦路却在一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林哥,我只是怕你在撕咬别人的同时,被对方的利爪伤到。
不论结果怎么样,自己至少要懂得替挂心你的人保重。此刻的温良无奈得看着这个大大咧咧躺在自家沙发上的男人,却没有丝毫办法把人扔下楼去。”江景深……“”怎么了……“”你要不还是……“”痛啊……全身都痛,真的!“”怎么了……哪里痛……“攀过去一看,就对上了那张俊脸嬉笑着的神情,瞬间板上脸蛋要离开,谁知道那人都受伤了力气还是这么大,她用力的一甩,才把人甩开,那人看着她,突然道:”温良,真的迟了吗?“
那一刻她怔了怔,却没有敢回头。”迟了吧,江景深,如果你在当初温良对你死心塌地的时候付出现在的哪怕十分之一,她都会不要脸的倒贴过来的。“
上天让她重生,是为了让她看透吗?如果目的是这样,那么她想,她能够看透了。
她摸了摸脖颈上的符咒,那是在带江景深回来的路上,被一阵风吹到她脚边的,如同冥冥中有人给的忠告一般。
上面只有短短的两行字。
世间色相皆虚妄
切莫执着。
切莫……执着?
☆、四十八章节 他的疯狂
四十八章节他的疯狂
江景深含笑看着在厨房里围着围裙忙忙碌碌的温良,眼前恍惚出现了过去他还没有来得及去珍惜的一幕幕,全身上下酸痛的可怕,瘀伤也还没有处理好,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去医院的,那种地方……从以为温良死后,就再也不想踏进去一步了。
“温良……”男人低声唤了一声,他伸出手,想着似乎能握住点儿什么,终于空空落落的捶了下去,
女人围着围裙从厨房里面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汤药。
虽然面无表情,却总是比视而不见好很多。
女人说:“止痛的,赶紧喝了。”
氤氲的热气挡住了那双从来都盈溢着不折的傲气的瞳眸,没有人能知道那双半阖的眼睑下是什么表情。
“没有办法回头了吗?”他的声音很低,很沙哑,带着些金属乐器般的摩擦,听在人耳内,竟有种伤感的味道越来越深的蔓延。他俊美的脸颊带着的一丝微不可闻的痛楚,像流光一样的暗淡了下去。
温良酸涩的别过了头,不再回答他,江景深,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就算这样……还是不行吗?”
原来你曾经受到的痛楚,就算我挨个痛一遍,原来还是,不能留住你吗?
他突然耸了耸肩膀,换了一副轻松的表情道:“温良……跟你讲个故事怎么样?”
“恩?”温良抬了抬眼。
“其实……那天绑架你的男孩子……是你的弟弟……”
话音未落,果然见温良的眼眸,瞬间睁大了一圈儿。
江家的别墅里,进进出出的医生忙碌着,一盆又一盆的清水端进去,出来的都是深褐色的红。
江景予在床边静静的立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小女孩周身,在洁白的床单上印染了一滩一滩的血色。
医生们战战兢兢的在此刻无形中散发着庞大气场的男人摇了摇头,终于在几个带枪的年轻军人的指引下一一被送了出去。
小女孩在一汪血泊中睁开了那双从来明媚的大眼睛。
她脸色苍白,唇角却牵起了一丝勉强的不能再勉强的笑意:“江大哥……是不是……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女孩虚弱的张口,两根长长的乌黑的发辫没有精神的垂落在了胸前,正想继续说什么,突然紧紧的捂住了身体的伤处,呻吟起来:“哥……疼……”
江景予向前动了动,英俊的脸上带着些连他自己都不太能够理解的柔情,也仅仅一瞬间而已,他轻轻走到小女孩的床畔,伸手摸了摸她冰凉的额头,低声道:“有什么愿望,都告诉我。”
女孩惊奇的睁大了了一双星眸:“真的可以吗?什么要求……都可以吗?”
一瞬间竟然好像感觉不到了自身正在流血的伤口的疼痛一般。
她的手也是冰冷的,她眷恋而小心翼翼的在他英俊的脸颊上停留片刻,便向宝贝似地将那只手放在了自己心脏的部位一一
这个人,是她人生的全部信仰,如同她生命中必须去敬畏的神祗,带着这样的温暖……
“这样就够了……”
“这样就好了……宁儿……不会再想要更多了……”
“宁儿……醒醒……别睡……”
江景予摇了摇女孩渐渐低垂下去的头颅,声音里带着些连自己都不太察觉的惊慌之色,女孩闭着的眼睛,却始终没有睁开来。
心脏……
有些钝钝的疼呢。
他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终于伸出了手,轻轻摩擦着女孩苍白秀美的面颊,带着些大哥对妹妹的疼爱。
手下的眼皮,却又似乎动了动,他屏住了呼吸,看着女孩再度极度疲累的睁开了眼睛。
只是那双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似乎眼前都是昏暗的一片。
“哥……刚刚听见你……说要让我当你媳妇儿呢……”女孩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融化在了夜风里,成为一缕缕飘荡着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