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幼也是娇生惯养的,可七年前父亲入狱,她不愿意随母亲嫁到乔家,便寄住在姑妈家,自那以后她就懂事许多,寄人篱下的日子总是不好过的,即便姑妈一家待她很好,她心里还是过意不去,但凡有空就帮忙做家务,几年下来,手艺练得很好。
过去他逢年过节就借口探望温家姑妈去亲近她,要是能吃上她做的一顿饭,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她年纪小,他耐心地等她慢慢长大,他不敢太激进,生怕惹得她害怕躲避,可最后,他还是让她难过了。
他也想摆出温和的姿态,让她一步步坠入他编织的网,无奈他性子太刻板,又因为工作时长外出,没时间和她拉近距离,更何况她还因为母亲改嫁给他的父亲,而或多或少地埋怨他,等回过神来,她就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锅盖掀开,一股白雾升腾而上,沸腾的鸡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乔晋横上前几步,从后面抱住温言。她明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根本没发觉他已经默默看了她许久,冷不丁被他抱住,吓得浑身一颤,险些丢掉手中的汤勺。
乔晋横吻她轻颤的眼睫,嗓音低沉,“早。”
她不回答,他也不恼,只是说,“过会我们一起去看爸。”
温言沉默地熬汤,他的双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她的背贴在他的胸膛,几乎能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他的身上有着许多男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特质,像是稳重、专一、忠诚,当年父亲也就是看中他的性格和力量,才将他视为最有潜力的下属,对他青睐有加。
在父亲眼里,她嫁给他是最好不过的。
他静静地抱着她,陪她做饭,向来冷硬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类似于微笑的表情,他喜欢和她相处的每分每秒,恨不得一切做得慢点再慢点,好像这样,时间也能流逝得更缓慢。
两人草草吃了午餐,便准备前往医院,煮好的汤盛在保温杯里,温言换好衣服下来,乔晋横已经等在玄关,男人高大的身躯在挺括的大衣衬托下越发的挺拔,冬日暖阳斜斜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看得温言一阵恍惚。
拎起食盒,乔晋横对温言伸出手,“过来。”
他执着地将手悬在半空,她缓缓看进他眼底,触及到他不加掩饰的深情,又受惊地移开目光。
两人无声对峙,半晌,乔晋横走向她,帮她将一缕黑发别到耳后,“外面冷,戴上围巾。”
温言喉头发苦,终究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来到医院恰好是午餐时间,温言推开病房大门,“爸,我来了。”
她不再像面对他时面无表情,而是露出微笑,黑白分明的眼中镶了碎钻一般,“饿吗?我给你煮了鸡汤,你爱喝的。”
她快步走到病床旁坐下,帮父亲支起小矮桌,打开食盒,将一份份小菜取出,米饭和鸡汤的香气很快就充盈了整间屋子,温父慈爱地拍了拍温言的手,抬眼看向门边,见到乔晋横,他眼中笑意更深,“不是说有任务,过几天才能回来吗?”
乔晋横走过去,抚上温言的发顶,回答温父,“想言言,昨晚坐了同事的飞机回来。”
“你啊,倒是学会公器私用了。”温父取笑乔晋横,对垂脸不语的温言说,“还是你有面子,阿横这样的人,都为你学了坏。”
温言颤了一颤,下意识看向乔晋横,有无数句话堵在嘴边,最终还是全部咽了回去。
学坏,谁说不是呢?他那样耿直严肃的人,为了她,居然学会了欺骗和蛮横,她该喜该优?还是说,那些根本不是他学会的,而是他的本性?
温言长时间地凝视乔晋横,想从他的脸上找到答案,温父却误会两人感情好,失笑道,“之前问你想不想阿横,还嘴硬说不想,现在他回来,瞧你这目不转睛的样子,也不知羞。”
温言百口莫辩,也乐得父亲误会,她不想父亲在饱受病魔折磨的同时,还要操心她。
倒出鸡汤,温言催促父亲趁热喝,父亲一周前才做了肝脏切除手术,身子需要好好调养,她向主治医师问了菜谱,每天都尽心尽力送来吃的,只想父亲能快些好起来。父亲的前半生顺风顺水,在特殊部队里人人敬仰,可却一时冲动,为了母亲犯下命案,事发后父亲自首认罪,加上事出有因,法官从轻发落,判了他十年刑期。
这七年里,父亲一天天变了模样,狱中的生活让他呈现出疲倦的老态,温言每次去探望,都心疼不已。她如山一般巍峨高壮的父亲,为了母亲承受牢狱之灾,母亲却在父亲入狱后一年就改嫁,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她。
她固执地在姑妈家等父亲出狱,同胞的姐姐乔舒则是和母亲嫁入乔家,她不愿意再见母亲,久而久之,母亲也不敢来找她,只是托人送些礼物,她和乔舒也多年未见,没想到再有交集,会是因为一个男人。
那是三个月前,她和齐庸走得太近,引起齐家人的注意,齐母亲自来报社找她,看她几眼,便开门见山地说,“温小姐人很好,但是不适合齐庸,请你离他远一点。”
妇人不过五十出头的年纪,保养得年轻优雅,说话时唇角的笑容恰到好处,内容却如一记闷棍,砸得她眼冒金星。
“温小姐,你不要多想,阿庸就是喜欢对女孩子暧昧不明,他昨天还和我说,并没有和你交往,也请你不要……”自作多情四个字她没有说,温言却听得出她的深意。
温言哑口无言,无从反驳,齐母说的是事实,她和齐庸拉拉扯扯大半年,他牵过她的手,拥抱过她,吻过她,可自始至终,都没说过一句喜欢。
被齐母绵里藏针地数落一番,温言头重脚轻,茫然地想,难道真的是她自以为是了吗?
齐母似乎很满意她的无措,轻呷口茶,淡笑道,“更何况,你和乔舒长得一模一样,阿庸对你感兴趣,也是应该的。”
温言猛地抬起头,“什么……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吗?”齐母笑了笑,“阿庸和乔舒认识很久了。你和阿庸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乔舒正好在国外,他大概是觉得奇怪,才会对你上心吧。”
“……”
“温小姐,齐家和乔家的婚事,一早就定了下来,对方又是你的姐姐……于情于理,你都不该胡作非为的,对不对?”
温言脸色惨白,失魂落魄地走出咖啡厅,耳边回荡着齐母温和的嗓音。在她眼里,她喜欢齐庸,就是胡作非为吗?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齐庸和乔舒的关系。他既然已经有了乔舒,还来招惹她做什么?
好似有千军万马从心头踏过,温言心痛难耐,走到广场边的长椅坐下,浑浑噩噩地就哭了出来,她仰躺在长椅上,望着渐渐暗下的天色发呆,视线中突然出现了乔晋横的脸。
她那时吓得一抖,立刻坐直身体。
乔晋横眉头紧皱,居然坐到她身边,关心地问,“怎么了?”
温言飞快摇头,她和他是认识了不短的时间,但关系并没有到可以倾诉恋情失败的地步。况且就是因为他的父亲,她的母亲才会背叛父亲,理智上知道上一辈的事,乔晋横是无辜的,可感情上,她说服不了自己。况且他又不苟言笑,严肃冷淡,实在不是她愿意亲近的类型。
乔晋横看她半晌,伸出手帮她擦去挂在眼角的泪。男人粗糙的指腹带来一阵酥麻,他常年握抢,关节处都有着茧,温言愣了愣,反应过来,猛地坐远了一些。
她讷讷道,“我、我真的没事。”
乔晋横根本不信,冷声说,“到底怎么回事?”
脑中忽然响起齐母的声音,温言抿了抿唇,哑声问,“那个……乔……乔舒,真的和齐庸……有婚约吗?”
如今乔舒好歹也算是乔晋横的妹妹,她的婚事,他应该很清楚。
女孩子才刚哭过,眼珠子上覆着层水汽,眼眶红红的,惹人怜爱的小白兔一般,乔晋横于心不忍,却还是点头说,“双方父母谈过这件事,当事人也是知道的。”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温言僵硬地坐在长椅上,不受控制地流下泪来,她伤心地哭泣,乔晋横目露心疼,将她拥进怀里,笨拙地哄她,“别哭了。”
可她仍然哭个不停,他捧起她的脸,不厌其烦地帮她擦掉眼泪,最后干脆是俯身吮去她的泪。
男人滚烫的唇终于唤回她的神智,温言倏然清醒,不敢置信地僵在当场,哆嗦着嘴唇,“你、你在干什么?”
他摩挲着她的唇瓣,再次吻上她,“我爱你。”
他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温言瞪大眼睛,她还未问明白,就被人猛地拽起,她错愕地向后看去,出现在她眼前的,是难得露出气急败坏表情的齐庸。
他面如寒霜,咬牙问,“你刚刚和他在做什么?”
她被乔晋横刺激到,思维还未回笼,大脑一片混沌,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乔舒站在齐庸身后,担心地拽着他的袖口,安抚他,“冷静点。”
她语调轻柔,动作亲昵,温言愣愣看着那张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被针刺痛一般闭上双眼。
他给了她一个吻,对她体贴温柔,她以为被他欺负,就代表她对他而言是特别的,可她怎样都没想到,他给她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一母同胞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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