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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我轻若尘埃 (陈之遥)



医院离营地不到两公里,宋缤觉得这段路不远,想要徒步前往,可走出去不到五分钟,一辆替医院送货的卡车追上来,司机坚持要送她,大声地嘲笑她,说她莫非是疯了,竟然要徒步走过去。她投降了,爬上车,缩在驾驶室的角落里瑟瑟发抖,真的是冷,冻到骨头里的那种冷。她不是没到过气温更低的地方,但至少不会饥肠辘辘,车里也总是开足了暖气的。

无论在何处,早晨总是繁忙的,道路崎岖不平,路上走着的车子也是状况频出,时不时还有人赶着山羊经过,两公里的路开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可到了医院,宋缤还是没有见到何齐。有人告诉她,今天有一个志愿组织在当地发放救济物资,以他们的经验,这种场合一般都不会很太平,为了应对可能发生的骚乱,医院腾空了急诊室和外科病房,何齐正在赶最后一台紧急疝气手术。

等到他从手术室出来,急诊病人也如预料的那样涌入——冲突真的发生了。医院一共收治了十三名伤者,械斗和踩踏伤都有,他一一过目,轻伤的指派护士着手处理,需要手术的有七个,再按照危重程度先后排序。医院供给紧张,只能保证最低限度的麻醉药物。手术过程中,即使是在走廊里也能不时听到病人尖叫挣扎的声音,麻醉师和手术护士都是当地人,用俄语或是乌兹别克语大声喝令他们不要乱动。一个受刀伤的男人在手术之后被送进病房,但很快又停止了呼吸,宋缤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

整整八个小时之后,何齐完成了所有手术。他在水池边洗手,有人把宋缤带过去。

他看见她,并没有很意外,反而问她:“这里跟你想象的一样吗?”

宋缤摇头。

“与其说是医生,是不是更像屠夫?”他自嘲的笑。

她还是摇头,傻瓜一样。

“你来的比我想的要快。”他又说。

“你知道我要来?”她终于缓过神来问。

“有人跟我说过。”他回答。

“是林薇吗?”她又问。

“不是她,”他笑了笑,摇头,“是MSF的公关经理,不是她。”

只是一瞬,宋缤看到他眼睛里有些东西一闪即逝,她以为是自己看错。

说完那句话,何齐就撇下她去值班室睡觉了。宋缤等在那里,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最后,她还是决定留下来,至少熬过这一天再说。

两个小时之后,妇产科转来一个大出血需要切除子宫的女人,护士叫醒何齐,他又进了手术室。

手术一直做到凌晨一点,何齐回到值班室。

宋缤问他:“病人怎么样?”

“死了。”他回答,又很快入睡。

她看的出他很累,而且情绪恶劣,但似乎已经练就了这样的本领,能在任何情况下快速的入睡,再快速的清醒过来。

以上这些,有的出现在宋缤发回的报道当中,有的却没有,是宋缤回到上海之后,亲口对林薇说的。

宋缤将何齐写的很好,她细致的描述了当地条件的艰苦,以及他作为一名外科医生在极端环境下工作身心所承受的巨大挑战,却摈除了那些容易被公众误解的部分——他太过冷静了,几乎看不出任何感情投入。

他身上并没有人们惯常以为的那些好人的特质,宋缤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反而觉得很有意思,但别人恐怕不会这么想。宋缤知道,自己作为一个记者,应该实事求是,她一直奉行这个原则,但对何齐,却做不到。至少有一点他是很占便宜的,她这样想,他长得很好,即使是在那样的环境下面,他的疲惫,他的满身血污,并不让人反感,相反只能衬托出他本身的好。人都是视觉动物,总是很吃这一套的。她的文章一经发表,必定会受到关注,他将被舆论推造成一个圣人。看起来似乎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情,但她却不能确定,这对他本人究竟是件好,还是坏。

听到这些幕后细节的时候,林薇正在准备又一次的媒体发布会。又是一年过去了,公司将公布年报和未来一年的发展计划,其中企业社会责任部分由她负责宣讲,她会在其中提到华善堂对无国界医生组织的捐赠,包括资金和实物,也会提到何齐,集团的最大股东,刚刚完成为期六个月的医疗援助项目,离开中亚,去巴黎参加MSF的简报会,计划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

她默诵着那些句子,不禁又想起宋缤对她说的话:乌兹别克斯坦是很好的,没有枪击事件,有房子住,足够的食物,营地用净化过深井水,很安全,但何齐总是会被派往更危险的地方,战争,骚乱,自然灾害,那些地方更需要外科医生。

她不是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却还是十分平静的。悲伤尚未袭来,就像被利刃划开的伤口,一时还不觉得痛。

那时,距离媒体发布会还有一周, 按照原先制定的计划,宋缤的文章将在那之前发表,然后还会参加一个电视台的访谈节目,介绍自己这一次的跨国采访行动。一旦开始,一切将宛若流沙,不受控制的向前推进。

林薇尽量不让自己去深究,却还是清晰的意识到这件事背后真正的含义——一个人一旦被推上这样的位置,那么他或者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包括何齐,也难逃这样的结果。慢慢的,他所作的一切不再纯粹,他的所有付出都会被当作是理所应当的,他将背上本不属于他的沉重责任。而何齐早已经放弃抵抗,他会接受,让命运带他到他应该去的地方。他可能受伤,失踪,被俘,甚至死去,又或者他幸运的活着,但穷其一生,都只能过着这样的孤独奔波日子,只是因为她把他给卖了。

那是林薇状态最差的几天,她几乎什么事都不能做,不止一次的想闯进陈效的办公室,对他说:我做不到,我们不能这样对何齐。但她却一直没能说出来,她对陈效的反应毫无信心,他早已将何齐比作特丽莎嬷嬷,带着些嘲谑。一旦开口,如果不能获得陈效的支持, 便再无退路。毕竟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公关经理,这件事她不做,大把的人可以做。到时候,她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而且情况还可能变的更加不利。她试图先找到一个两全的办法,再去找陈效,却始终一无所获。

就这样,直到文章即将发表之前,她再无退路,只好去陈效。

“宋缤那篇文章,你看过了没有?”她这样开头。

他点头,从抽屉里找出一份钉起来的打印稿,说:“写的不错。”

她抬头看着他,不知道怎么把话说下去。他也不做声,并不避讳她的目光,手拨弄着那几张纸边。

“陈效……”她终于开口。

“去找一家医院,”他却打断她,把纸翻过来,在背面写下一个数字,推到她面前,“设立一支基金,资助向MSF组织求医的疑难病人接受手术,条件是必须由他管理,同时参与治疗和研究。”

她怔住,许久才反应过来陈效真正的意图。那张纸上写的不是一个小数字,获得资助的病人人数可能很多,如何甄选,安排他们离境入境,都需要大量的工作,更何况还要参与治疗和研究,如果实现,何齐不会再有很多时间在前线工作。

“他会接受吗?”她怀疑。

“他会,”陈效回答,“如果他真的想救人,这是他最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已补齐


☆、55.第十二章 (2)


“那董事会那边怎么办?”林薇又问,设立基金的支出十分可观,仅第一笔投入就比原先经过批准的捐款高出了一个数量级,而且还有后续每一年管理费用和追加资金,这不是一锤子的买卖,是起码数十年的承诺。

“方案就这样交上去,后面的事情就不用你操心了,”陈效却这样回答,“何齐是何家的人,由他们自己去博弈吧。”

说完那句话,他转过脸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林薇没动地方,隔着一张桌子与他对坐着,她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好像也的确有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却又意外的失落了。那只是几秒钟的停顿,于她却好像是一个世纪那样长久。陈效一直没看她,她终于站起来,转身走了。

离开陈效的办公室,林薇便开始着手改媒体发布会的稿子,她去找CFO确认数字,很快发现,在她去找陈效之前,陈效已经跟财务部沟通过设立基金的想法了。她想不通其中的逻辑——他其实早就想好,只是等着她去?是偶然?还是故意?她问自己。

她始终没能想出一个答案,只是莫名忆起多年以前的某个夜晚,那是在Ash楼顶的天台上,她,陈效,还有王俊。她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听到王俊问陈效:“你为什么要趟这潭子浑水,难道就是为了她弟弟?”陈效反问:“我为了我弟弟,行不行?”王俊笑他:“你?为了何齐?”好像那是世界上最荒诞的笑话。

的确,当时的陈效与何齐站在完全不同的两个阵营当中,他们是原告和被告,他们一黑一白,他们水火不容,以致于陈效说的那句话听起来就像是一句单纯的调侃。直到现在,林薇突然意识到,他说的很可能是实话,他豁出去一定要管那件事,并不仅仅是为了她,而且还是为了何齐。比董事会那帮人,他才是真的把何齐当成家人看待的,他可以跟他打官司,从他手里抢东西,但别人不行。他是他弟弟,他得护着他,就像她曾经护着林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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