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半天,没有听到一声回应,转过头去,突然发现她正低垂着头,眼神有些散乱恍惚,“碧云,你听到我说话了么?”
“恩,”她应了一声“哥哥,我去把土豆汤热上,一会咱们吃晚饭。”说完就背过身子。
“傻丫头,又愣什么神了。”他回头看着她走到写字台旁边,用简陋的炊具开始了操作,先是把中午剩下的半锅土豆汤放在瓦斯炉上,又在菜板上切着黑面包和乳酪条,看她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他撬动嘴角,露出雪白的牙齿,轻笑了出声,这个娇生惯养的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干活,“对了,碧云,你怎么在这里做个教工啊?我天天见你跟个老妈子似的,除了打扫卫生,就是布置画室,在美国你不是学芭蕾舞和钢琴的么?”
她低低的应了一声,“恩……好久,不练了,有些生疏。”拿着一柄长铁勺子,在渐渐开始冒热气的土豆汤中轻轻搅动,为了不让逸安哥哥看到她手腕上和指头上的肉红色的伤疤,她始终穿着这件黑色的长袖毛衣,那袖子她又格外地加长了一块,遮挡住她手指中间的关节。虽然伤了之后,立刻做过了手术,可那伤还是让她手指的活动很不自如,用几个指头配合着,才能捏住那长勺子的柄。
“碧云,还记得那次跟着二叔伯去上海滩玩么?伯父他带着我们在兰心剧院里听音乐会。”他似乎陷入了美好的回忆,嘴角扬起。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手中的勺子停在锅边上。
“记得那天是个女钢琴家莉莉·克劳斯在演奏,你当时就说,将来有一天,也要弹得像她那么好。”
听着他的话,碧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眼里的泪水已经开始积聚,视线变得模糊,就在泪要滴下来的时候,突然间一股焦糊的味道传来,浓稠的土豆汤从锅里冒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去端起锅,却被灼热的铁锅烫了一下,整锅的汤倒在了地上,“丝——啊。”
他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快步走到她的面前,“没烫着吧?”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带到水龙头上冲洗着。
水冲走了她纤细手指上的土豆泥,指头肚上有些被烫伤的红印,他看得有些心疼,“你啊,怎么还是毛手毛脚,这么不小心。还伤着哪里了么?”他攥着她的裹着黑毛衣的手腕,轻轻把那过长的毛衣袖子蹙下。
她急忙抽回她的手。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他牢牢地握着她,看到了她手指上的伤痕,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割伤……
他怔了一下,他那黑色眉毛皱起,厚实的唇紧紧抿成一线,不是他不想知道她失踪的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每次刚谈到这个话题,她就止不住失声哭了起来,哭地他不忍心去追问。
3被捕入狱4狭路重逢
3—被捕入狱
她错开他那痛心疾首的眼神,“哥哥,我,我在作工的时候,不小心被机器压伤了手指。”
“那么这个呢?这腕子上的伤,是被什么机器压的?什么利器会割成这样?”
“我不想再提了,别问了,我真的不想再提……”
她的泪水一瞬间决堤,让他慌乱又心疼,“好,不提了,碧云,那些都过去了,我保证从今往后,不会再让你受一点伤害的。”说着,他紧紧抱着她。
碧云吸了吸鼻子,她已经哭的太多,不想再在他的面前流泪。她把脸颊靠在他温暖的胸膛上,腮边的泪水迅速渗入他的羊毛坎肩,“恩,都过去了。”
这座历史悠久的古城的落日,那么绚烂,它清晨的朝阳也是灿烂无比。碧云像往常一样在清扫着走廊,她知道逸安哥哥就在这几个画室里来回地走动着,他要指导学生们完成课堂作业,他的任务越来越重了,但他还是那么认真地把每个学生的作业都批改完,直到深夜才休息。
她正在思忱着该怎么给清瘦的哥哥补补身体,一群警察打扮的人冲进了教学大楼里,不由分说的就砸开教室的门,一阵喧闹打砸的声音从教室里面响起……
这一切发生的那么突然,让人来不及反应,没多久,他们从教室里出来,连踢带打地押送着几个人下了楼梯,碧云亲眼看见那些警察抓走的人里面,有布朗教授,还有逸安哥哥,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想冲上前去,与这些人理论,却被几个负责清扫的女教工按住……
在闹市的街区,这座七层的公寓楼并不怎么显眼,碧云气喘吁吁地爬到顶楼,顾不上休息喘口气,她发疯一样拍着那扇紧闭的铁门,那力道几乎震的楼道里的玻璃咣咣作响。
敲了好久,铁门终于打开一条小缝,细小的缝隙里是一丝金黄色的头发和一只碧蓝的眼睛。
“伊丽娜,开门,求求你,快开门!”
伊丽娜看清楚了门外的女孩,很是吃惊,“凯蒂?怎么是你?”她开门把这个狂躁的黑发女孩请进了屋里,碧云不是第一次来到她的寓所,也知道这个金发的美女向来喜欢夜猫子一样的生活,如果没有人体课,她通常是大白天的在睡觉。
“伊丽娜!救救他们,救救我哥哥,救救学校的老师们,我知道的,你一定有办法!”
“别急,凯蒂,其实那件事我已经听说了。”她递给碧云一杯水,示意她喝一点润润嗓子,她的声音已经有些嘶哑了。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大白天闯进了学校,就开始搜查、抓人!所有的老师都被他们抓走了!学生们说了几句,就起了冲突,不少人被打伤了,还有两个学生到现在还在医院里昏迷不醒。”
“是什么人干的?党卫军么?”伊丽娜提到这个词的时候,语气显得非常谨慎。
“不,看那些人的穿着,应该是治安巡逻队。”她认得那些党卫军的军装,虽然她很想忘记,可是对那种黑灰色的恐惧,已经深入到骨髓里。
伊丽娜拍拍她的肩膀,“别担心,我听小道消息说,其实是那个市政官员和校长他有些过节。他们一直想征用学校这块用地,但是校长他始终不答应,于是他们就想出借用军队的名义……”
“可现在该怎么办?”
“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听说那个主管的官员,是个守财奴。”
“你是说贿赂他?”碧云瞪大了眼睛。
“可是……这需要大量的钱。”伊丽娜显得有些为难,“按照我跟他们打交道的经验,那群人像是喂不饱的狼一样贪得无厌。”
“你看,这个够么?”碧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灰色的手绢叠成的包裹,她抖开那个小包裹,捧出一挂项链,这是一挂全由钻石组成的项链,白金的底座上镶嵌的满满的纯净的钻石。
伊丽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钻石,每一颗都是货真价实的家伙,尤其是中心那颗水滴型的晶莹剔透的大钻,至少要10克拉,它的光芒太过璀璨,那条镶托着的白金链子显得黯然无光,伊丽娜注意到了链子背面雕刻着细微的字体,她对着光线,辨认了一下。
“凯蒂,这是从哪里弄来的?”
“那不重要,如果把它卖了的话,钱够用么?”
伊丽娜的眼睛一直盯在这挂钻石项链上,“你真的舍得卖掉它么?这可是个无价之宝。”
碧云冷哼了一声,“再怎么贵重,也只是一条链子而已,链子的作用就是束缚,束缚你的手,束缚你的脚,束缚你的脖子……”
“天啊,谁会那钻石来束缚别人,那人一定是个疯子,这10克拉的美钻……放心吧,这足够了,只是……这么贵重的东西交给我,你真的放心么?”
“伊丽娜,是你把我的哥哥带到我的面前,这一次,希望你能再帮我把他救出魔掌……”
尹丽娜挑挑金黄色的眉毛,蓝色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无奈,“好了,好了,你这个纯情的小天使,真是拿你没办法。”
碧云在阴暗狭窄的监牢走廊上穿行,幸亏伊丽娜用那些闪亮的钻石,提前替她打点好了一切,碧云沿着那看守的指示,看到走廊里端一个单独的小监房里,简陋的木架床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黑发男子。他上身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衣,领口和下摆上布满了污渍。
“逸安哥哥!”碧云小声地唤着他的名字,靠近那狭小监房的铁栏杆。
“碧云?!”他从床上跃起,她的到来让他大吃一惊。
“哥哥,你还好么?怎么只有你在这里?”
“还好,学校的教师有不少被抓进来了,但是我没有见到他们,大概是被关押在别的地方。碧云,你怎么来了?”
“我托伊丽娜用重金贿赂了官员,他们才让我见上你一面。”
“贿赂?你哪来的那么多钱?”他先是诧异地喊了出来,紧接着把声调压的很低,“对了,我在瑞士银行里还有一笔存款,就在我行李箱的夹层里……”
碧云朝他挤出一丝勉强的笑,“钱的事,你不用担心,他们虐待你了么?为什么会抓你和学校的老师?”她看到他的嘴角有血,额头上也有紫青色的擦伤,急忙掏出手绢为他沾拭那血丝。